第17章 命运
程未也有些懊恼他的决定。
在程妈妈在饭桌上提出刚回国，也不必那么赶着接手公司，先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刚好过几天程野和李清羽报了个暑期夏令营，让程未作为家长和他们一起去放松放松。
一贯不喜欢惹麻烦的程未在看到李清羽冲他腼腆一笑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夏令营的体验地点定在雨林里，算是生存冒险。大家上缴了手机，戴上一块可以向外界求助的腕表。
每个人出发时分到的物资有限，在丛林里的特定地点有补给站，他们要做的，就是在物资耗尽前找到补给站。
程野从小就和猴似的，精力充沛，一进雨林就兴奋的不行，横冲直撞在前面开路。程未身高腿长，身体已经是完全成熟度的成年人。李清羽的无论是身高力气还是体能都比从前好上不少，但是和另外两人比还是显得不足。
程野兴致盎然地走在前面，李清羽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一天下来，李清羽腰酸腿软，一双腿都快走废了，而程野半点事儿都没有，还在旁边嘲笑他小弱鸡。
他们一天走下来都没找到补给站，包里的东西也都快霍霍光了。李清羽又渴又累，还被程野一通嘲笑，他抱着腿坐在火堆前，心里郁闷极了。
就在这时候，身侧递过来一瓶水。
李清羽扭头看去，发现是程未给的。
他们的水在傍晚的时候就已经喝完了，程未瓶子里剩下的也不多，也就一两口的样子。
李清羽看着水瓶，不禁咽了咽口水，但他还是摇摇头：“我不渴，程未哥哥你喝吧。”
程未仍旧把水往他跟前递：“你喝。”
李清羽没能抵挡得住水的诱惑，他实在是太渴了。
李清羽接过水后，程未就站起身往外走，头顶寥寥星空，四周安静的过分。他突然觉得没劲，又觉得自己实在有点毛病，没事儿来这种地方找罪受。
他们的gps出了点问题，方向走偏了，他根据树干和星宿排列的方向，用大脑飞快计算过他们现在的位置，明天至少还得走六个小时才能到补给站。现在他们身上的物资都见底了，特别是水，刚刚给李清羽的那些已经是最后一点了。当务之急，他们必须就地取材找点可以提供能量的东西。
晚上的雨林是很危险的，之前领队也提醒过大家不要乱跑，特别是晚上。
程未观察过附近的地形和树木，推断出附近应该能找到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打着手电筒走出一段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李清羽追了上来。
手电筒的光落在李清羽脸上，对方脸颊红扑扑的，还喘着气。
程未的口气说不上太好：“做什么？”
李清羽把怀里抱着的水壶用双手举着递到他面前，因为跑得急，他说话有点喘：“还、还剩一口，给你喝。”
程未看着瓶里剩下的水，李清羽几乎都没怎么动。
他的目光闪了闪，口气依旧凉凉的：“不用，你喝。”
他以为这样拒绝李清羽就该回去了，可是走出一段路发现他还跟着。
程未从来就不喜欢自讨苦吃，这一天的奔波即便是他也有些烦不胜烦。
“你跟着我做什么？”
李清羽听出他的不耐烦，抱着水壶后退了两步：“程未哥哥，你要去干嘛啊？这么晚了很危险的。”
所以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才这样跟上来的吗？
程未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程未没回应，李清羽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你是要去找东西是吗？”
他跟在后面絮絮叨叨：“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程未又一次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他瘦小的身板：“不是累了吗？”
他确实很累来着，雨林里的路不好走，他还走了一天，小腿肚酸的要命，但是程未这样出去也太危险了，他不放心。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程野搭了帐篷后倒头呼呼就睡了，他既不会搭帐篷，自己也有点害怕，还不如这样跟着程未。
他红着脸撒谎：“还、还行。”
程未没再管他，只是往前走的时候冷不丁来了一句：“跟紧点。”
他边说，边放慢了脚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夜晚里的雨林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声音。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些发生在雨林里的灾难片，李清羽就慌的不行，怀里的水壶被他抱得更紧。
他被自己的臆想吓得不轻，忍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喊程未：“程未哥哥，程未哥哥”
他几乎是每走两步就喊一句，程未被他喊的烦的不行，而且夜晚这样说话，可能真的会引来什么不必要的东西。
程未低声咬了一句：“麻烦。”
停下脚步，后面的李清羽没反应过来，一下撞上他的后背。
他这一撞吓得不轻，当即又牢牢抓住程未的衣角不肯松手。
月光下，李清羽眼尾都红了，他抬头，求救一般：“程未哥哥，我害怕，你能不能牵着我啊。”
没有得到回复，李清羽讪讪地缩回手，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来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不拖对方后腿的。
他刚缩回手，就被人牵住。
和雨林湿热的气温不同，青年的手指干燥温凉，被他牵住的时候，叫人说不出来的安心。
“跟紧点。”
听不出什么情绪的一句提醒，却让李清羽心花怒放：“恩！”
他不禁美滋滋地想，之前从程野口中听了那么多和他哥有关的事情。整个程家人对程未的态度也是那种尊敬而疏离的，连带着李清羽一直以为对方是那种不太好相处的人，搞得他心里一直挺怕他的。
没想到，程未这么好相处。
程未牵着他在一棵树前停下，李清羽发现这棵树又高又壮，树干胖的和皮球一样。
这是什么？
程未从包里掏出工具，在树干上钻了个孔，对李清羽伸出手：“水壶给我。”
李清羽乖巧地把空水壶给他，他凑到一边看程未到底在干什么，没过一会儿，从树干里流出源源不断的水。
李清羽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程未做事情其实不爱多说什么，头一次他莫名解释了一下：“这叫纺锤树，又名瓶子树，一般树里都能存两吨的水，只要在上面钻个孔就能水就会流出来。”
李清羽不禁赞叹，口吻崇拜的不得了：“程未哥哥你好厉害啊！你懂得真多！”
程未抬头，对上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是今天消失在夜空的星子都落在了他的眼底。
从小到大，程未虽然样样优秀，但是鲜少得到什么夸赞。爷爷从小用高标准要求他，他做的什么事情都好像理所应当，家里其他人似乎也习惯了他的优秀，鲜少有人会这样夸奖他。
对上少年这样坦诚而热烈的崇拜，程未的心，微妙地漏了一拍。
加上李清羽包里的空水壶，他们装了两大瓶水，还摘了点可以充饥的水果。
只是在摘香蕉的时候，程未从树上跳下来，没想到树底下有个两米深的坑，他直直摔了进去。
李清羽瞬间慌了神，他像只小狗似的趴在洞口，焦急地问：“程未哥哥你怎么样了？”
程未摔下来的时候扭了腿，疼的他额前直冒冷汗。
但是他习惯了忍耐，所以一直抿着唇一声不吭。
听见李清羽着急的声音，到了后面甚至那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程未艰难地摸着土壁站起身，用平冷的声线说：“我没事。”
他像是被那声音哭烦了：“你别哭。”
李清要被他那样轻斥，一下子就闭上了嘴。
可是他心焦的厉害，一时止不住眼泪，就死死咬着唇，让自己不哭出声。
“怎么办程未哥哥，要不要我拉你上来啊？”
程未听了有些好笑，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不被他一起拽进来就不错了。
他回答：“不用，你让开一点，我自己爬上去。”
李清羽虽然着急，但是不敢不听他的话，而且他莫名觉得，程未说可以的事情就一定可以。
他让开两步，没一会儿，程未就从坑里爬了出来。
李清羽忙上前，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焦急忙慌地检查他的身体：“程未哥哥，你哪里受伤没？”
程未从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对上对方那双已经哭的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时，他的心跳再一次乱了节奏。
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从未在家里人身上感受到的关怀，今天居然在李清羽身上感觉到了。而他的亲弟弟，此时此刻正没心没肺地在营地里呼呼大睡。
“没事儿。”他说。
可是想站起来时，他不免又被扭伤的腿疼的闷哼一声。
李清羽这才注意到他的脚受伤了，掀开裤腿，上面一片淤青，还有一道很长的伤口，不知道是被树枝还是石头，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划伤了。
李清羽手抖的不行，但还是劝自己冷静，他一边抖着手一边有条不紊地从包里拿出急救包，找到消毒水和绷带，替程未清洗伤口。
“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程未本想说没事，但是还是没忍住闷哼一声，没想到是真的疼。
包扎完伤口，李清羽收拾完东西，蹲到他跟前。
程未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李清羽回头说：“程未哥哥，我背你回去吧。”
程未看着他那瘦瘦小小的身体，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好笑归好笑，他居然真的靠到了李清羽的肩膀上：“背就算了，你扶着我回去吧。”
要真让李清羽背他，估计走不了几步，两人还得再摔一跤。
就这样，李清羽一手扶着程未，一手拿着手电筒，强撑着酸痛的小腿肚，一路战战兢兢地往营地方向走。
程未没有告诉他，他来之前就查过资料，这个夏令营的安全措施非常到位，他们每个人的生命指征都时时刻刻被监测，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最近的救助站也能在十分钟内赶到。所以他明明是可以向救助站发出求救信号的，但是在李清羽提出要背他回去的一刻，他收回了原本想要按下手表的手。
·
程未因为受伤，提前退出了活动。
在第六天的时候，程野和李清羽走出了雨林。
庆祝的那晚，大家在雨林边上点起了篝火，还请了当地的土著表演节目。
氛围空前的欢快。
程未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热闹的氛围里，他在到处找李清羽。
听见别人说，他和程野往那边走了。
程未找过去。
彼此夏季满夜星光，像是一把碎钻将夜空点缀。
晚风徐徐，带来一股又一股的热意。
程未看见，程野和李清羽在一个小小的土坡上，程野背靠着一块石头，像是睡着了。
他刚想走过去。
就看见李清羽扭头看着程野，那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专注与迷恋。
李清羽的脸上露出一个纠结又跃跃欲试的表情，片刻后，他微微弯身，飞快地在程野的脸上亲了一下。
程未捏紧了拳头。
过去的二十几年，程未一直按部就班地学习、上进、竞争、生活。
因为足够的努力，因为足够的天赋，因为足够的自律，因为足够的优秀。
什么东西对他而言都唾手可得。
但他从没有过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直到在那一年，遇到了李清羽。
明明是盛夏，雨林的空气潮湿又燥热，周边不知道是什么虫子一直在叫，像是扯着嗓子要把生命耗尽。
但是程未就是觉得，好冷。
像是在雪地里一样冷。
他垂下眼睫，轻轻地笑了。
那一次，他知道了。
因为时机不对。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他得不到的东西。
而且命运对他，从没有公平过。
·
路灯下树影婆娑，春寒料峭，程未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突然有些想笑，李清羽发烧打完吊针回去那天，他甚至不敢主动发条消息询问。即便他知道，那样一个问题，并不会招惹任何怀疑。
但是他一直克制着，不敢给自己任何的借口和理由再去靠近对方的世界。
而现在，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到了他面前。
寂静的街道上，程未突然克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他将烟头掐灭在指尖。
人前伪装的那点温柔消失殆尽。
他喜欢程野又怎么样。
他们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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