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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058


仇大叔在陆家待了很久,  把卫东的骨头摸了个遍,最终得出一句武林高手的最高格评价——“骨骼清奇”。

        一直到十点多才离开,卫孟喜和陆广全要送他,  他不让,说从金水矿到他家的路,  他以前走过无数次,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但卫孟喜却觉着,一定是痛到麻木才能看得开。

        往回走的路上,  陆广全也详细说了当年的事,  本来那天只下去三个工人,  他是下去送工具的,其他俩人看情况不对,  叫了几声小仇师傅的名字,无人应答他们就上去了,  但陆广全多了个心眼,  在煤洞里找到被砸晕的他,  还把他背了出去。

        卫孟喜叹气,矿难时有发生,  只是大小不一,  有人丧命,有人幸免而已。现在频发的原因就是开采设备老旧,  机械化自动化程度太低,  很多工作都还离不了工人,  要是哪天能最大程度的实现机械化,该多好啊?

        而陆广全感兴趣的,也是这一块。

        “你还没说,  仇大叔以前是干啥工作的。”

        “你猜猜看。”

        卫孟喜想了想,“游泳的?”

        “不是。”

        “练武的?开武馆?”看样子像是练家子,下盘不是一般稳。

        “也不是。”

        卫孟喜没辙,她能想到的就这些,“你还是直接说吧,我没你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翘起嘴角,“篮球教练员。”

        啥?这是卫孟喜完全没想到的!

        不过仔细一想,大臂长还真像,那些打球厉害的nba球星,很多不都是臂长长吗?听说那是天然的优势。

        卫孟喜想,身高高,臂长又长的话,大概是离篮筐也更近?

        原来,仇大叔原本是新龙国建国后第一支男子篮球队的队长,还代表龙国征战过好几个建交国家,后来大革命时期所有体育娱乐活动荒废,被迫退役后就去了粤东省省队,在那里当个篮球教练。

        要不是因为儿子出事,他现在估计还在那边呢。

        卫孟喜唏嘘,难怪看着不像普通人,那年代能有条件学篮球的可不多,他几乎是自学,还能自学成才的,绝对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类型。

        “你的意思是,想让卫东学打篮球?”卫孟喜想起来,上辈子的卫东好像还真是喜欢篮球的,因为没什么朋友,他一直独来独往,有时候经常是饭不吃,大中午的也要在篮球场上玩儿。

        烈日当空照,晒得人头皮发疼,一个小少年,孤单的在球场上,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嗯,不一定要打篮球,先消耗一下他的精力,学点规矩。”

        卫孟喜点点头,好吧,这就是一只哈士奇,在外头不给他遛够,回家他就得拆家,确实是个好办法。

        “对了,我过两天准备回菜花沟迁户口。”卫孟喜最近要忙的事太多了,招人,考试,学习,哪一样都是不能假手于人的,不然她早回去了。

        毕竟,她也怕夜长梦多,她这边把宅基地的事瞒得紧,几个孩子也严防死守,但不敢保证金水村其他人会不会说出去,外地人能随迁还能落户到当地村子,这简直是爆炸性消息。

        有的人自己得不到不算,还要让他们也得不到。

        “等下周一吧,我和你一起。”陆广全捏了捏她的手。

        卫孟喜转念一想也对,陆家人的难缠也该他回去亲自体验一把,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太主观,夸张了呢。

        本来几个孩子他们不想带回去,但苏奶奶恰巧那一个星期都请假,交给谁都不放心,卫孟喜临时起意还是带他们一道吧。

        孩子太多,又走不了多远,陆广全破天荒的搞了一次小特权,提前跟矿上借了车,又准备了一堆吃的喝的,哪怕每人一口水一口吃的,也要带满满一包,更何况还得防着路上谁拉了尿了,要有几件换洗衣物,零零散散居然装满了后备箱。

        当然,要是别的家庭关系正常的一家子回老家,孝顺老人的,关爱小辈的,一个后备箱还不够带的,他们嘛,啥也不买,空手就行。

        陆广全是没想到,卫孟喜是想到了但故意不提。

        他们计划当天去当天回,最多在县城招待所住一晚,所以早早的天没亮就出发,中午十一点多就到菜花沟村口了。

        那棵大榕树还是一年前的样子,就连村口坐着闲聊的妇女,也还是去年那几个,有名的又馋又懒的长舌妇。

        远远的看见小汽车驶来,她们就在猜这是干啥来的,菜花沟至今为止还没出现过会开小汽车的人,更别说能买得起那玩意儿的,都猜是哪个领导下乡视察来了。

        有跑得快的孩子,赶紧跑回村里叫陆村长,说是大领导来了。

        而陆村长,也就是以前的生产队队长,自从包产到户后,这一年都在忙着搞自家的土地,他听说有人种药材挣大钱,也想跟着学,最近刚买了药材种子,想先在以前的自留地里试试,责任田却是一分不敢碰的——万一种砸了,那一年都得饿肚子。

        他两口子刚从药材地里回来,坐屋檐下歇凉,听见孩子叫“六叔”,还说有大领导来视察,心头猛地就一跳,这几天家家户户忙着打谷子收玉米,大领导们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哟,莫非是来看社员有没有用责任田胡乱作为的吗?

        那不就是检查有没有人搞投机倒把嘛。

        也不怪他惊弓之鸟,石兰省的信息太闭塞了,不知道所谓的包产到户不仅是把责任田分给各家,还连种植自由也给了大家,甭管你是种粮食还是经济作物,只要交公粮的时候能交出来就行。

        他赶紧理了理衣服,让老婆拿稻草去药材地,把所有药材盖起来,动作一定要快。自己走了两步,又回房往脖子上戴一个假领子,外头套一件不知道是几手的汗津津的旧西装,抖擞精神,出门。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对陆家人来说,陆老太和老头饿着肚子回到家,依然是冷锅冷灶,老二家的孩子还小,老大家的没日没夜给照顾了三个月,结果妯娌俩干了一架,王春梅就是再面的人,心也冷了,前两天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正是抢收粮食的时候,家家户户忙得脚不沾地,陆老大被爹娘赶着上老丈人家接王春梅,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壮劳力给叫回来,就是天大的矛盾也等庄稼收完再闹。

        不是王春梅在陆家有多重要,她在陆家的地位也就比以前的卫孟喜好一丢丢而已,只是她能忍,一忍就忍了十几年。

        这一次,陆家人也没觉着让她伺候妯娌坐月子有啥不对,所以不仅不体谅她,还觉着她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回娘家是不懂事。出门之前老头老太可说好了,让老大去非得当着老丈人的面好好教训她一顿,不然以后还不反了天?

        最好是能逼着老丈人亲自把这不省心的闺女送回来,他们还要好生臊臊亲家公的脸面呢!

        谁承想,老大一去干脆也不回来了。

        老两口顿时气得捶胸顿足。

        大房的一家子不在,老二又馋又懒,老四上大学去了,老五去年没考上,今年继续补习,这家里所有活计全丢给了陆家老两口,不叫苦才怪!

        陆老太中风还没完全恢复,右边嘴角下拉着,口水不受控制的从那个角度漏出来,“要……要是卫孟喜还在就好了。”

        是啊,当年谁不夸她是头合格的老黄牛呢?工分能挣,饭能做,还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老头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回来跟咱抢粮食?”毕竟,老三都说了,他们煤矿效益不好,要下岗呢,万一真下岗了,可千万千万一定别回来。

        老五也说了,他们在那边连住的房子都没有,一家子挤在漏风的窝棚里,下脚地儿都没有。

        “想得美!呸!要敢回来抢粮食,除非是踩着我的尸体进门。”

        陆老头的怨念比老婆子还大,老婆子至今还纠结在去年的事情上,可他看见的却更远——原本好好一个家为什么会分崩离析,一直很听话的三个儿媳,为什么跑的跑,回娘家的回娘家?

        因为卫孟喜去年的逃跑,给他们铁桶一般的“统治”开了个口子,从此大家都知道,即使不听他们的话也没什么,因为卫孟喜不照样在外头山高皇帝远?

        “哼!等着吧,以后吃不上饭还是得回来求咱们,这十二亩责任田里产的,哪怕是一颗粮食,也进不了他们嘴。”

        要是卫孟喜听见,估计能笑抽过去,他们以为这是什么年代?农民还必须背靠土地生存吗?他们想要挟制她的东西,她是一点儿不稀罕!

        此时的陆村长,也是一样的目瞪口呆,再一次确认自己刚看到的景象,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广全,小卫,真是你们?”

        陆广全变化不大,但小卫和几个孩子,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

        以前那个灰头土脸,瘦骨嶙峋的卫孟喜,她居然穿着一身白底印蓝花的连衣裙,露出修长漂亮的手臂和小腿,脚下则踩着一双带跟的米白色皮鞋……抬头挺胸,以前晒得黑黄的皮肤现在又白又嫩,头发乌黑发亮……这这这,说画报上的女郎也有人信,怎么还可能是以前那个卫孟喜?

        卫东四个长高很多,都像大孩子了,以前畏畏缩缩,小老鼠似的偷着看人,现在大大方方任由他们打量。

        这说明啥?孩子的自信从哪儿来?钱呗!

        但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数小呦呦。去年一脸青黄,肚子胀鼓鼓,病得都快不行了的孩子,现在居然圆润润粉白白的,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好看!穿着一身他也没见过的粉色的沙沙的裙子,带花边的白袜子,米白色的小皮鞋。

        他相信,光这一双巴掌大的小皮鞋,就比他脖子上这假领子还贵!

        要不是五官还像这两口子,他简直怀疑去年那个小呦呦是不是早没了,手里牵着这个是捡来的。

        根花四姐弟很懂事,乖乖叫了声“伯伯”,就好奇的打量这个他们长大的地方。其实,真没多大变化,大槐树还是那棵大槐树,下头的老奶奶还是以前那几个爱嚼舌根的,唯一的变化就是村里通了公路,车子能直接开到村口。

        陆村长的惊诧,简直呆若木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一家子,在金水煤矿过上好日子咯!

        不说孩子变化,衣着打扮啥的,就单看那小轿车,在朝阳县城他还没见过呢!说明啥,说明他们的日子比朝阳县长还好过!

        陆家老两口还一直说卫孟喜带孩子去讨饭,连回家的车费钱都没有,活该她死在外头啥的,这……明晃晃的打脸,谁过得不好,他又不瞎。

        陆村长心里酸溜溜的,说话也有点结巴,“广,广全你们一家子回来就好,最近抢,抢收粮食,你妈他们估计还在田里,要不我让人去叫?”

        村里的孩子们,眼睛直愣愣盯着卫东几个的穿着,衣服是新的,裤子是新的,旅游鞋是新的,就连他们手里拿着的零嘴也是他们没见过的……这还是以前那几个被他们压在地上打得嗷嗷叫,被铁柱骗着吃狗屎的拖油瓶吗?

        他们看傻了眼,居然没人想起来跑陆家去叫人。

        不用妻子提醒,陆广全也知道办正事要紧,止住村长想要使人去叫人的动作,“我们这次回来是迁户口,六哥要不忙的话先帮我们办了,有空再登门拜访。”

        这句话,就是一滴水珠子掉进油锅里,炸得所有人“嗡嗡嗡”的。

        村长怀疑自己听错了,“迁,迁谁的户口,你的不是早就迁出去了吗?”

        “迁他们娘几个的。”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没人敢说话,片刻后,还是陆村长结巴道:“迁,迁到哪儿?”

        陆广全轻咳一声,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不断被人问话,已经不耐烦了。

        卫孟喜适时地插嘴,“迁到金水煤矿那边去。”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说的模棱两可,猜吧猜吧你们就。

        果然,大家伙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你们能把户口迁到煤矿上?”

        “那以后不就是吃供应粮的?”

        “哎哟,小卫你们这是咋啦,广全给你安排工作了?”

        有的人干脆毫不客气的问起了工资多少,有没有三十块。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三十块就是顶顶了不起的高工资了。却哪里知道,人小卫同志不仅在市区有一套价值四五千的临街铺面,还有两个日进百元的卤肉店,哪怕啥也不干,一天挣的钱依然是他们一家子一个月也挣不到的!

        扬眉吐气,卫孟喜脑海里冒出这几个字,但她不会表现出来,就这么闷声发大财,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又干不掉的,爽感加倍。

        她这次回来,其实就是炫富来的,为啥不炫啊,她的钱是干干净净来的,合法的,现在的小轿车是借的,但不久的将来,她相信她一定能买上一辆自己的桑塔纳!

        当然,这都是后话,卫孟全程笑脸以对,拿出那边的接收证明的介绍信,“麻烦六哥了。”

        村长把这两份文件正过来倒过去的看,可他就是个小学水平,有些字还认不全呢,只能干笑,“你们真想好了?”

        “想好了。”卫孟喜甚至连钢笔和信签纸都给他准备好了,毕竟陆家人就快来了。

        陆村长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们一家子推着来到以前的大队部,这里放着公章和各种介绍信证明的样本,他只需要依样画葫芦就行。

        而陆家那边,老两口正过嘴瘾呢,忽然听见有人在外头喊:“你家广全哥一家子回来咯,就在村口呢,赶紧去看看!”

        老两口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啥?谁回来了?”

        报信的人还赶着跑回去看稀罕,“陆广全,卫孟喜,一家子。”

        人一溜烟跑了,老两口却如遭雷击,老三真……真下岗了?谁允许他们招呼不打一声就回来的?不知道这家里没他们口粮吗?

        “不对,说,说不定他们就是,冲,冲,冲着三房的责,责,责任田回来的。”陆老太急得嘴更歪了,口水就跟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滴滴答答。

        陆老头也是一样的想法,老三跟他们不亲,好端端的回来干啥?下岗了没工资了,谁还稀罕他“孝顺”啊?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老两口慌是慌,但终究是有过多年生活“智慧”结晶的,无需多言,对视一眼,俩人就赶紧进屋藏存折的藏存折,藏粮食的藏粮食,厨房和他们的房间弄得就跟被日本鬼子洗劫过似的。

        他们在那儿忙着藏东西,生怕他们的好三儿真回来要存折跑工作,总觉着藏哪儿都会被卫孟喜那狗鼻子给找着,陆老太心一急,差点嚼吧嚼吧咽肚子里去。

        而村长那边,已经半推半就开好了介绍信和迁出证明,他吹了吹半干的墨水和红章印子,“拿着去乡上找户籍室就能办理。”

        卫孟喜可不给他机会反悔,将东西拿过来,先检查一遍,格式正确,要素齐全,日期签字盖章都合规,这才小心的折好,揣怀里。

        就连陆广全身上,她都不放心。

        从大队部出来,陆村长还很贴心的将他们往陆家那个方向送,“回去吧,叔和婶子肯定等不及了。”心里却也纳闷,这老两口咋不出来呢?这么大的稀罕不来看,不像他们风格。

        陆广全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问妻子,“你不想去的话,就先在车上等我,好吗?”

        卫孟喜想去,可太想去啦,她做梦都能梦到今天。

        梦想照进现实,她怎么能不亲眼看看呢?

        “走,咱们好容易回来一趟,可不得回去看看根花根宝爷奶嘛,他们这一年在家可辛苦坏了,我也心疼啊。”

        陆广全嘴角抽搐。

        围观众人:话是好话,咋听着凉凉的呢?

        跟她的“归心似箭”不一样,五个孩子是一点儿也不想去,根花小声说能不能不去?

        其他几个崽崽也是一副要上刑场的表情,“行,那你们先在村口等我们,不能乱跑,也不许跑散。”

        至于最小的呦呦,肯定要放他们眼皮子底下的。

        ***

        一通忙乱,累得满头大汗的老两口,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忽然就听见人群簇拥着过来,心说菜花沟这些穷鬼真是没见过世面,老三都下岗了,他们还这么捧他干啥?

        “叔,婶子,我广全哥和嫂子回来看你们咯!”

        陆老头擦擦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回来就好,咋不提前说一……”

        他愣住了,本来该下岗的老三居然精神抖擞,连背也比以前直了,“你不是下……”

        诶等等,这个女人是卫孟喜?穿着那种伤风败俗的服装,居然还敢穿皮鞋,他活这大把岁数也没穿过皮鞋呢!不不不,不仅她穿皮鞋,就连最小那个丫头片子居然也敢穿皮鞋!

        她们配吗?

        她们把下岗的老三当什么了,有钱不孝顺爹娘,咋还能给她们花?

        陆老头平时惯会装样,干啥都把老婆子推在前头,此时实在是被气狠了,居然没忍住把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

        于是,就在一瞬间,陆广全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他在忍耐,腮帮子有点鼓,脸色由黑转青,最终还是没忍住,冷冷一笑,“是吗?她们不配,谁配?”

        陆老太从屋里冲出来,嘴角挂着口水,抢答:“我呸!”

        本来想说她配,这些好东西都该是她的,可中过风后嘴巴不利索,说话漏风。

        陆广全本来还想跟他们说两句话,即使走,也想告知一声,以后老人病了只要写信去,他都会尽一份力,当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给的多,但至少大哥二哥给多少他也不会少……可见面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们路上顺不顺利,也不是问吃饭没肚子饿不饿,而是说他的妻女不配穿皮鞋。

        在这之前,如果说他还有两分侥幸的话,此刻也彻底断了。甚至,他痛恨自己的侥幸,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还不知道他们什么人吗?

        彻底失望也好,以后都不会再有期待,“虽然父亲和母亲不欢迎我们回来,但该算的账还是得算一下,以前我寄回家的工资,既然你们一分也没花根花根宝和他们妈妈身上,那就还给我吧。”

        “老三你放什么屁呢!我还没问这小贱人,她怎么敢去冒领你的工资,她倒是拍拍屁股跑了,邮政所的人来讨要五百块钱,还有几百斤粮票,你咋不管管她?咱们老陆家可真是被她坑死了。”这些话老太婆说不利索,是老头子说的,平白无故被陆小玉要走那么多钱和粮票,他差点被气死!

        陆广全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叫你一声父亲,请你尊重我的妻子,她是我孩子的母亲。”

        陆老头一噎,“小贱人”三个字确实不该他这老公公来骂,本来去年他进儿媳妇房门的事还浑身是嘴说不清呢,干脆也不跟他歪缠,说重点:“老三啊,枉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父母省吃俭用把你养大,你出息了,反倒回头跟我们要钱,你是要逼死我们吗?”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卫孟喜冷眼旁观他演。

        “我们做人父母的,把你们养大也不求回报,但你这么多年在外也是事实,你大哥二哥在我们床前尽孝,每天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在我们身上,你不出力,出点钱不也是应该的吗?”

        有老人跟着点头,是这个理儿,力气和金钱,你总得出一样吧。

        “你去年不在家是不知道,你娘中风过一回,住了很久的院,把咱们家这么多年的积蓄全搭进去了,你跟我要钱,我去哪儿给你抓……如果你真的急需用钱,要不我去问问,县里哪里能卖血,我这一身老骨头不值钱,我听人说血倒是能值几个。”

        说着说着,他都开始自我感动了,眼泪哗啦啦的流。

        关于治病钱,他倒是没夸张,老婆子中风不是装的,当时县医院不敢收,是直接给转到市医院去的,一去就进抢救室,好几天才转到普通病房,那钱就跟流水似的出去,人是醒不来,他倒是想说不治了,可广梅一根筋,红着眼瞪着他,他要是敢说不治,闺女能跟他拼命。

        于是,硬着头皮抢救,直到出院,各项费用加起来一共是850块,加上后期开的药,打的针水,至少900块。还给陆小玉500,凑不够粮票用钱还了120,再加他们去谢家算账的车旅费,住宿费,这还是在派出所免费“住”了几天呢,拢共被卫孟喜整出去1600块钱。

        这不就是他们大半辈子的积蓄吗?

        当时,他们真是杀了卫孟喜的心都有,要是能插上翅膀飞去金水煤矿,卫孟喜现在的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

        就这样,还敢回来要钱?

        陆广全自己就是个精打细算的,在心里迅速地算了一下,把每一个钱眼子对上。

        “行吧,那钱我就不跟你们要了。”

        老两口松口气,老三还是孝顺的,偶尔发昏也是被那婆娘枕头风吹的。

        就是旁观的老人们,也彼此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看吧,再能干的孩子,只要他孝顺,只要他有良心,就永远飞不出父母的手掌心。

        学到了,学到了。

        卫孟喜却心头火起,这王八蛋,这就放过他们了?那去年还一个劲跟她道歉说对不住她?啊呸!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陆广全却仿佛没看见众人的神色,他顿了顿,自顾自的说:“在跟小卫结婚前,我每个月寄回18块,加安全奖,合计246块,从我工作算起,一共是四年零两个月,算个整数就是四年,一共给你们寄回984块。”

        他说得很慢,大家都能听懂,心里都说广全真是孝顺啊,那几年正是日子困难的时候,他这些钱都能养活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了。

        下一秒,所有人都傻眼了,因为孝顺的老三嘴里居然冒出一句话——“这些钱什么时候还我?”

        “啥?!“

        “还你?!”

        卫孟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行啊小样儿,原来你的话都在这儿呢。

        “小卫取走的五百块,本来就是她在两年婚姻里该得的,是我寄回家抚育儿女的费用,天经地义。”陆广全怕她累,还把闺女接过来,擦了擦闺女脑门上的汗,云淡风轻的说,“但前面四年的,你们没花在根花根宝和他们妈身上,不就应该还我?”

        是他大意,让他们妈妈受委屈了。

        “不,不是,你胡说八道啥?”陆老头百口莫辩,心里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陆广全今儿是真铁了心要讨公道的,也不啰嗦,“一共984块,粮票就当我养他们母子三人,顺带孝顺你们。”

        陆老头想说钱都花了,花在孩子和儿媳身上了,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根花根宝以前过的啥日子,当谁不知道呢,就是他们做得太过分,老三探亲时看见孩子可怜,这才给孩子找后娘呢!

        “老三,你这是要逼死我和你娘啊!”一屁股,老头就跌坐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陆广全有点吃惊,这种撒泼耍赖,以前可是他妈的风格,怎么他爸也……

        他心头反感,只想速战速决:“我的孩子生病你们不管,所以去年母亲住院,也不该我管,咱们扯平了……984块你们现在要是拿不出来,也可以不拿。”

        “不仅如此,我还每年给你们五十块养老钱。”

        陆老头哭声一顿,心说老三还是那个孝顺的老三。

        五十块已经不少了,村民们咋舌,当然,他们哪里知道通货膨胀和物价上涨啊,反正知道这是他们三个月也挣不到的钱就行了。一个个还开始安慰老两口,“广全良心挺好的,你们就别说啥卖血的话了,这不是伤孩子心嘛。”

        “就是,每年一个儿子五十块,你们家四个儿子就是二百块,吃的喝的都靠自己种,花不了几个钱,二百足够过好日子的。”

        陆老太急着想说不够打发叫花子呢,可她一张嘴就只有口水,一个字也崩不出来,急得脸像老茄子。

        陆老头可不像老太婆那么短视,现在每年五十,以后他随便扯个谎,要么说自己腰疼腿疼屁股疼,总是能把数额往上加一加的,先拿到钱另说。

        “行。”

        于是,陆广全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三张提前写好的信签纸,“这是协议,烦请六哥念一下,大家伙也听一听,帮着做个见证。”

        协议很简单,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他每年给他们五十块养老钱,包涵了一年的衣食住行和医药费,如果遇到重大疾病则兄弟几个再商议,拿着医院□□清单,该追加多少他一分不少……这样的赡养方式将一直持续到两老百年。

        有理有据,清清楚楚,陆村长连连点头,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也说是这个理儿,就连陆老头也挑不出错。

        于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老两口同时按下手印,一式三份,各方保存。

        卫孟喜牙根有点痒,说实在的,给五十她都嫌多。关键是这家伙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协议,她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终于,陆广全把自己那一份收好,淡淡的来了句:“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陆老头糊涂了,不是说给钱吗?那今年的钱得先给掉吧?“那今年的五十块是不是……”

        陆广全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是已经给了吗,给了你们十九年八个月零五天的钱,等十九年后我会继续给。”

        “不,不是,这我没收到一分钱啊,哪来的十九年八个月零五天?”陆老头是真懵逼了,一脸懵逼。

        卫孟喜反应很快,捂着嘴差点被笑喷,小样儿,牛啊。

        陆广全掰着手指头,“你们本来应该退还我984元,但既然你们没钱,我就拿来抵养老钱了,每年五十,984块是不是正好是十九年八个月零五天的养老钱?”

        别说老两口,菜花沟所有人都傻眼了,这,这,这……也能行?

        陆广全抱起孩子,“协议上是不是写着‘双方在债务付清的基础上’几个字,你们好好看一下,等十九年后债务清了,如果有能力的话,我会根据到时候的物价条件和具体情况多给点。”

        老两口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娘的,那也得他们活得到十九年后啊!老三这榆木疙瘩怎么变得这么狡猾,真是想哭都没地方哭,想撕掉狗屁协议吧,还在队长手里。

        想哭吧,气到心绞痛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卫孟喜等着他们的气都到天灵盖了,终于笑着祭出大杀计——“我们今儿回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我和五个孩子的户口迁走了,你们别忘了退责任田。”

        “啥?迁走?谁允许你迁走的?”晕乎乎的老婆子,终于崩出几个字。

        “没有我这户主同意,谁允许你们迁走的,告诉你们,村里就不会给你们办理。”

        陆村长满头虚汗,“我……叔,我已经给他们开了介绍信和证明。”

        陆老头脚步踉跄,“你这村长咋当的,咋也不来问问我?”

        “我当村长还要问你怎么当吗?”脖子上的假领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村长也回过神了,广全两口子今儿哪里是回来看老人,压根就是来一刀两断的。

        原本想着,广全孝顺,自己只要捧着老两口,以后广全随便从手指缝里漏点出来也够他吃的,谁知人以后都不是菜花沟的人了,这俩看东西算啥?

        想起以前在他们手底下受的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算啥东西,也敢来教我做事!

        只能说,菜花沟的人都是一脉相承的现实。村长冷哼一声,“只要他们再去乡政府盖个章,这事就板上钉钉了,你们也别扯那些没用的,赶紧想想责任田里的粮食收完没,完了赶紧退出来。”

        这下,村民们沸腾了,甭管陆广全他们一家在煤矿上过什么日子,也甭管啥养老钱啥债务的,其实跟他们都没啥关系,但责任田却是关乎每一个人利益的,农民的根就是土地,土地是有限的,谁家多占了,其他人就要少分。

        于是,大家伙赶紧帮腔,“是啊婶子,别忘了把田退回来,我家新生了个儿子,正好缺一份。”

        “还有我家,我家也生了大胖小子,我家也缺一份。”

        “我上个月刚娶了媳妇儿,也该添一份。”

        ……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就把还没退回来的责任田给“认领”了,甚至有知机的,立马就磨着村长,催着赶紧趁庄稼收完,赶紧划拨给他们,好种春粮。

        陆家老两口,哪还有时间想啥养老钱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田是不可能退回去的,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也甭想。

        “这咋办啊老头子?六个人的田,可是不老少呢……”嘴不在家里,产下的粮却在家里,这是多美的事啊,他们做梦都能笑醒的呀!

        “嘘,闭嘴,我知道,我有个办法,你过来……”俩人窸窸窣窣说了几句。

        老婆子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高,你这招真是高!”

        不过,下一秒,问题就来了,“我这半边身子不方便,恐怕跑不过他们,老大老二都死回娘家去了,这谁去啊?”

        “我跑得快,我赶紧去乡政府,我就不信我去闹,他们还能迁走,我就是……我就是死在那儿,也要保住土地!”

        陆老头说到做到,他这一辈子,对几个儿女都没什么慈父之心,对妻子和父母也没什么爱,唯一的爱全给了田地,因为那是能让他吃饱肚子的东西!

        可现在有人要把他的心头肉挖走,他能直接一根裤腰带吊死在乡政府大门口,你信不信?

        他也顾不上穿外衣,直接光着膀子就往外冲,他就不信了,他这么好的体力,当年斗地主打土豪的时候永远冲在第一个的人,会跑不过老三两口子!只要跑到他们前头,只要堵在乡政府门口,看谁敢给他们迁户口,哼!

        老头子挑了最近的小路,跑得比兔子还快,到了公路边,发现居然没看见他们的身影,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冷哼一声,狗日的小兔崽子,还想跟你老子我玩儿花的,我就是爬,也比你们跑得快。

        想着,他也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毕竟是上岁数的人了,一口气不停的跑,他也受不了啊。

        况且,刚才被那“协议”气得心绞痛,他还没缓过劲来呢。

        来到乡政府门口,也不着急进去,先在门口喘会儿气,估计是天太热了,他又跑得急,饥肠辘辘的,居然觉着头有点昏。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原本没什么看头的乡政府门口,居然停着一辆油黑黑,铮亮亮的大家伙,他听人说这叫小轿车,是大领导专门开的。

        大领导!

        他眼睛一亮,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更好办了!大领导在里头,他闹起来更方便,当着大领导的面,谁还能把他怎么着?反正到时候他就赖地上不起来,谁能把他拖走他就咬谁,大领导看着,谁要是敢碰他一根手指头,他就大叫“打人”,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

        对,就这么办。

        老头进了乡政府,直接大声问:“大领导在哪儿?我要找大领导!”

        办事员一头雾水,这老汉是啥毛病?但出于职业本能,还是好声好气问:“你要办什么事?”

        “待会儿我儿子媳妇儿和几个孙子来迁户口,你们不许给他们迁走,他们生是我陆家人,死是陆家鬼,责任田必须在我们家里,要是……哼哼,我就吊死在你们门口,看大领导怎么革职查办你们!”

        天气本来就热,办事员心里正烦呢,“死不死的,啥毛病。”

        “等他们来,我就看着,你们谁敢给她办,我就……”愤怒、得意混杂在一起,撒泼还撒得挺理直气壮。

        办事员心说迁户口?刚刚不正好办了一家嘛,这年头能把户口迁出去的不多,更何况是没有正式工作的家庭妇女,连带着孩子,六口呢。“等等,你儿媳妇叫啥名字?”

        “卫孟喜,她叫卫孟喜,别想欺负我不识字,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要敢办我就敢解裤腰带……“说着,还真动手解,表示他不是闹着玩儿的。

        办事员一愣,“卫孟喜啊,是不是还有五个娃娃?那你来晚一步了,他们刚刚已经办好,走了。”

        还冲他摇了摇刚才办理时留的存根,“你看,是不是这个名字。”

        是的,就是那三个字,是的,人数都对上了,红印章已经盖了,以前的户口作废了,以后这一家子就是再也不属于陆家的了,那责任田……田……

        “轰——”

        陆老头只觉脑袋发蒙,还想再问,可办事员已经转身走了,爱死不死,要是谁都能靠撒泼耍赖威胁政府,那还养警察干啥?闹吧,闹死了跟他没关系,还得赔偿他精神损失费呢。

        他刚走了两步,忽然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巨响,回头一看——刚才还颐指气使的混老头,居然一头栽倒在地上,白眼一翻,嘴里“呜呜”叫着,不省人事。

        ***

        而此时的陆广全一家子,早已离开乡政府,都快到县城了。

        “妈妈,咱们来县城干啥呀?”

        “吃水饺吗?”

        卫孟喜也想起去年带他们吃的第一顿水饺,是该再去吃一顿,有始有终嘛,以后就彻底跟菜花沟彻底拜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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