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悲剧的预示
谢云缃的确不曾主动诱导这件事情发生。
他所做的，只是对江见晴的死袖手旁观，在明知道此事必然会发生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了见死不救。
谢云缃……他曾与我提起过这件事，他甚至为了此事道歉，而我那时，我那时还没有接触过命运的权柄，因此不了解这种事。
但我那时候却不曾想，谢云缃作为命运的神祗，他事先如何可能不知晓……
我没能在继续细想下去，因为江见晴此时已经惊慌失措的扯住我，她一面又在叫我的名字。
于是我只好侧首看向她。
“怀玉，你在想什么？别在想了……你如今的精神状态很坏，已经再经不起一点折腾，答应我，无论是什么事，都再别去想了，好吗？”
“我……你知道的，我原本就有病，之所以会在那一日死掉，想来也是命中该有此一劫。我原本放心不下你，但如今能在看见你，得知你还活着，我已经是别无所求。”
我好半饷都不曾说一句话，只是仍旧定定看着她。
“唉，我就知道你会如此，”江见晴好似叹气了一声，又踮起脚尖，故作老成的拍了拍我的脑袋，“怀玉，我此前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你太敏感了，总是再把一些原本就和你完全不相干的罪责强加在自己身上。”
“但怀玉，你如今才十九岁，正处于年纪尚小的时候呢，你看，你年纪比我稍小些，理应叫我一句姐姐的。”
“怀玉，我是自愿回到济德大学来救你的，你能明白吗？你看，我甚至没能救下你，如今反倒要连累你对我多加庇护了呢？”
她笑着对我眨了眨眼，仿佛在这时与我约定了一个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暗号。
我抿了抿唇，并未就此事很快给出一个答复，只是认真的对视上她的双眼，犹豫着发问道：“江见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又眨眨眼，或许是我错觉，竟莫名感到她这一次的动作间所有眼睛里竟都无端带上一种近似于无辜的情绪。
如果是以往，在她尚还活着，在济德校内图书馆靠在我身上看书的时候。江见晴若做出这幅神情，大概率是做错了什么事，或是又有事相求了。
但这一次，她只是略微的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坦诚的答道：“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情，谢珏或许已经和你说过了？”
我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又摇摇头。
“他与我说过，只是，我没办法再信任他。”
江见晴面上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我是在济德大学的诡异事件爆发前一日，才隐约意识到这件事的。怀玉，或许你对此也并非一无所觉吧？济德学院……”
她迟疑过一会，随后才字字斟酌着，探身到我耳侧同我低声耳语到：“济德校内图书馆……或许是我误会了什么也说不定。但那里，怀玉，我的意思是，如果说事到如今，济德省内还有某个场所是相对较为安全的，或许就只是济德校内图书馆。”
“嗯……我也说不准这具体是为何，但那里是特殊的。总而言之，我在某一日偶然意识到，济德校内图书馆的陈设，具体的说，或许是那些图书。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你解释，总之就是会反常的，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受到了某种玄门法术影响的缘故……”
“总之，时间大概是事发前三日，书架上按照原定顺序陈放的典籍忽然被某人打乱，并且按照不完全统计，涉事的书本竟无一不与三百年前覆灭的那个王朝相关。”
“我原本以为是某人的恶作剧，因此只是将书本重新归位，但复原的工作做到最后，我却愕然发现这其中竟无端多出了一本书。”
事情陈述到此处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来看我：“那本书，说起来怀玉或许也知晓呢？是一本《骆驼祥子》。”
我一愣。
“我原本以为那书或许是某人无意中遗落在校图书馆的，因此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件事。只是将那本书放置到前台的失物招领处，可是等过了两天，却仍然无人来认领。”
“怀玉，或许你还记得，那几日正巧是图书馆每月录入新书的时候吗？你那几日常来，但每一次向我辞别的时候，那本书就会莫名出现在你原本所在的地方，”江见晴略微沉默了一下，随后又语气古怪的继续补充到，“无论那本书原本放置在何处。”
“我与你熟稔，自然知晓你不是那种会随意翻阅别人遗落在图书馆内书本的人，因此便意识到不对。在你那日离开以后，我便去查看了那本书。”
“……虽然书名是《骆驼祥子》，但书籍出版社一类的信息却很模糊，我仔细辨认了好一段时间，又特意查询过资料，才愕然发现发行这书籍的出版社早在四五十年以前就已经因为外债而关门了。”
“在意识到此事诡异之后，我曾数次想要告知你，但无论我使用何种表述方式，如果只是口头上描述，你便什么也听不见，但如果我尝试着使用书面的方式转告，你却什么也看不见。即便看见了，也会以一种寻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思维方式曲解我的意识。”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苦于如何去表达：“我尝试过许多次，文字，暗示，甚至摩斯密码，但你对此却仍然一无所觉。我就想着，或许自己能处理好这件事。”
“但就在这时候，图书馆内书籍的排列顺序再一次混乱，我想着既然都是玄学事件，或许这两件事情之间也具有某种使人不易察觉的联系呢？而在我进一步意识到这一次书籍被打乱的顺序与第一次并无任何差别以后，我便更加笃信自己的判断。”
“那一日正巧是济德大学诡变事件爆发的前一日，因为心里顾念着这件事，我当日解密的时间便花费的多了些，但等我通过书籍首字母顺序排列在经由济德古语转译过一次，最终解出谜底的时候，时间上就已经快来不及。”
“我只好立刻折返回去寻你。”
“后来，”或许是因为我此时的面色的确有些恐怖，江见晴神色不安的抬目看了我一眼，又神情不安的很快又垂下头去，“后来，啊，后来的事情，谢珏或许已经同你说过，不如我……”
但我只是微笑的打断江见晴的话，微笑的看向她，不容置喙到：“继续说。”
“……后来，我就是……总之就是，使用了某些特殊手段，就平安回到了济德校内……”
我有注意到平安这两字被江见晴刻意含糊的略过，但此时并没有做声，只是面上的微笑再次又扩大些。
江见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下她的声音使人更难以听清楚了。
“我原本在入校以后，就打算立刻启程去寻你……但王胜楠却半途拦住了我，她那时只说是你因为某些个人理由至今仍未回到寝室内，说是你或许还在藏物室，要我过去寻你……”
“……我当然没信她这番说辞！毕竟那时候的时辰已经不早，我知晓你性子，如果不是每日来找我，你只怕是除上课以外连寝室都不肯离开半步的。即便的确有什么突发事件，以你的性子，只怕也会尽可能的拖延到第二日需要出门时才去处理。”
“毕竟在我的认知中，这世上几乎不可能存在什么能说服你傍晚前去藏物室，且那时候都未归寝的事情。我原本不信她，但是那时的时间已经不剩下多少。我无意在和她虚与委蛇，只好随意寻了个借口便想脱身。”
“我也不知道如何说，如今想来，或许是她早在那时候就已经与邪神有所勾结。我原本就不信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认知似乎在短时间内出现了误差，即便我潜意识里不相信，但，我最后仍然去了藏物室。”
江见晴按了按自己的额角，面上此时也浮现出少些痛苦的神色，面上的所有眼睛也随着她动作不安的上下眨动。
“但是，总而言之，”江见晴很快又从方才那状态中挣脱出来，不由分说的握住我双手，“怀玉，这件事情原本就与你无关的，是王胜楠害死了我，你不必因为她的错误而苛责自己。怀玉，你原本就没有错，你甚至自始至终都不知晓这件事情不是吗？”
……正是因为我自始至终都不知情。
我沉默的拂开江见晴的双手，又后退一步，仍旧执拗的看着她。
美丽的，诡谲的，她面上生着数只眼，此时无不忧虑的望着我，远比方才不安数倍的上下眨动。
如此美丽，我想。
却唯独不是活着的，自然的，一如她生前那般的。
这使我如何不怨恨。
我神智恍惚的如是想。
不如说，正是因为我从始至终都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因此反倒尤为怨恨。
至于王胜楠，我想，我会祈祷她时至今日，仍旧，好好地——
活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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