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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插叙/哨向】回到风里


“孩子,你好像很痛苦。”若有若无的飘渺女声仿佛来自遥远的云端,却只能被管家一个人所察觉到。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带伤的地方都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因为骨折而疼得像烈火烧灼的小腿经过处理后,也得到了暂时的安定。

        管家的身体并不疼。

        指令说的是他的心。

        “……是的,大人,我很疼。”他在心里这样默念,指令可以听见。

        莫名其妙地享受了他本不配拥有的爱护与珍视,自己却无法给予相应的回报,他惶恐且痛苦。

        对方闻言,回以管家的则是一阵无语凝噎。她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原因,在她看来,管家早已得到了自己所求的长久生命,现在的痛苦只不过是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有什么好痛苦的?

        不理解归不理解,指令对这些细腻幽微的情感又觉得有些好奇,否则她当时不会一时兴起,就将楚渊的意识带到自己笔下的世界,让他去拯救管家。也不会在管家的载体陨于烈火之后,又将他的意识赋予这长久的“永恒”。

        她想了一会,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主意。

        “你想休息一下吗?在这一篇小说里。”指令对管家说,言辞竟然还有些诚恳。

        她话里的休息指的并不是管家现在这样躺病床上睡觉,而是对他而言真正的“休息”。

        可以暂时不必顾忌剧情走向,不用去工作。

        她给他一次休息的机会,不横加干涉,顺其自然地发展。她想要看看这两个各自抱守着部分真相的人,会带着故事走向怎样的方向。

        管家微微张开嘴,沉默了一会,良久才问道:“那么,大人,这一次,您又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呢?”

        那边传来一阵有些恍惚的轻笑,似乎料到他会有这样的疑问,对方便也给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回答:“人最宝贵的东西,无非是记忆、寿命、情感、智慧,你选一个,这个世界的你来偿还。”

        言下之意是即使失去了也只是暂时的,下一篇小说会重新回归原点。并不会真的失去什么,这对于锱铢必较的指令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寿命。”管家不假思索地开口。

        不必言说的默契,不知由来的心有灵犀,意料之外的相救,还有,分明并不匹配,却能互相支撑着彼此脆弱的精神,走到了最后。

        他好难遇到一个这样珍视自己的人,他想要这个机会的。

        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无望的等待里,他也想要被人爱。

        “嗯,你想要的太多。”指令度量着,在脑袋里敲着计算器,思衬了一会之后才又说:“这样的话,我要拿走的部分也会很多。只剩一百天的生命,你接受吗?”

        管家低低地笑了两声,露出了然的神情,说:“足够了。”

        一百天,足够了。

        足够他以毫无保留的坦诚,去回报那些,在自己生命中已经杳远无迹了许久的纯粹与爱。

        “那么,如你所愿。”清脆的响指声响在他耳畔,真奇怪,他竟然觉得这响指的声音有些熟悉。

        他上一回向指令祈求的是足够漫长的生命吗?那,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意识缓慢复归的过程里,管家感觉自己的手被谁小心翼翼地握着,那人的体温传到他身上,让他的心里妥帖又温暖。

        他想要睁开眼睛,对方却伸出另一只手掌,轻轻地盖在他的眼睛上方,隔着一层眼皮也能感受到的,医疗室冰冷的雪白灯光霎时消失。

        “慢慢睁开,不要着急。”希绪弗斯的声音传来,有点低沉沙哑。

        管家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

        他“嗯”了一声,在希绪弗斯的掌心下缓缓睁眼,对方感受到他的睫毛蹭过手掌,这才缓慢地将它挪开。

        纯白无色的灯光不再刺眼,首先在他视线中出现的,便是希绪弗斯还缠着绷带的脸。

        管家手上用了点力,紧紧地回握希绪弗斯的手,他微垂着的眼底带着点笑意,在对方脸上看见了意料之中的惊慌失措。

        他轻笑了一声,示意对方靠过来,希绪弗斯怔愣着照做。管家俯身低过去,脸颊与他的脸颊贴得极近,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而后,趁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飞快地在他唇畔落下了一个吻。

        来吧,用一百天的时间,造一场美梦吧。

        白塔中的大部分人员从上一场战役里恢复过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尽管他们四个人都幸而存活了下来,可其他寝室都多少有哨兵在战役中化为风中的沙尘,白塔会再一次将人员打乱,随机安排寝室。

        “……你会离开吗?”楚渊推着轮椅,带管家到白塔的花园里去散心,顺便看看最近正在花期,开得正盛的无尽夏。

        尽管上级主观层面建议他们进入新的寝室,以便培养和不同战友的良好关系,但他们可以自己决定是否保留现在的室友。要放在以前,楚渊根本不需要问这个问题,他自己的炮灰戏份已经完成,后续恐怕都没有出场机会,耐心躺平等着安德烈完成主要剧情,进入下一篇小说就好,而且管家百分之一百会选择留在安德烈身边。

        但是那天过后,他好像也多了一些将这种问题问出口的勇气。

        楚渊现在想起管家在自己唇边的那个吻,仍然会觉得恍惚。

        两人就像心照不宣一样,谁也没有主动再提起那件事情,取而代之的则是时间越来越长的陪伴。管家很少再提及安德烈,也不再拒绝楚渊的照料与好意,他们住在同一间病房,楚渊每天会提前半小时醒来打开窗子,让晨起的微风吹进房间,而管家则会尽可能地支起身子,将巴拉顿和摩尔医生来探望时送的鲜花打理整齐,放进病床中间床头柜上的花瓶中。

        管家摇了摇头,说:“不走了,而且,”他抬起胳膊,拉着楚渊的手,手掌握着楚渊的食指与中指,“你不在旁边的话,我可能就没办法睡着了。”他的语速很快,语调轻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楚渊听了这话,耳尖却有些泛红。

        起初,是他侧过身子,脸颊贴着枕头,悄悄地看管家入睡过后的侧颜,手肘不自觉地便搭在床沿,小臂悬空在床间。

        楚渊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入睡。

        纯白的窗帘在风里摇曳,风穿过床底,又在这空隙间涌起。

        管家把被子往左拉了拉,也侧过来,面对着楚渊。他从被子里缓慢地抽出手臂,指尖划过凉凉的微风,直到轻轻牵住楚渊的手,才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个月来,天天如此,偶然便成为了习惯。

        “那,你也不去陪着安德烈了?”楚渊仍然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询问。

        “他不再需要我了,少爷要去寻找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向导了。”那是他命中注定的爱人,“怎么,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管家打趣道。

        楚渊挠了挠头,急切地开口:“怎么会!我只是,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不真实。

        他卡在那里,管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闭上了眼睛,楚渊的意识随之偏移,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精神图景里那片辽阔的草原之上。

        抬起头,是浩瀚的星空。

        管家躺在他旁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他们的精神体相互结合。

        管家的左手指向星辰。

        “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文明里,有这样一个概念,星光并非此刻的星光,而是过去的星光。”他伸出两根手指,作出行走的动作,一步一步“走向”楚渊,“他们跋涉过不知多少个光年的距离,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到达我们眼前,成为我们眼睛里的星星。”

        “嗯……还是一个很古老的文明。在这个文明的语言中,眼睛叫做‘auge’,而星辰,则是‘stern’,合在一起,叠变成‘augenstern’,就有了一个看起来和词根毫不相干的含义。”

        “心爱的人。”

        穿过无垠黑暗,忍耐孤独也要来到你眼前,成为你眼底星辰的,是心爱的人。

        “希绪,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等一个人。”

        他是那颗星辰。

        ……

        “一定能如愿以偿。”

        他也是那颗星辰。

        管家闻言,唇边不由得又泛起一丝笑意,他坐起身子,上半身探过去,伏在楚渊耳畔:“希绪,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

        他的声音在楚渊耳朵里,像雨珠滑入潺潺的小溪,蜻蜓足点荷叶的水滴,那么好听。

        喜欢的呀。

        不会有作者不喜欢自己倾尽心血,耗费数不清的日日夜夜,才创造出的人物。更何况,对于楚渊来说,失而复得的管家是那么特殊。

        他们经历了多少失去的时间,才得以在这望不见尽头的循环里重逢?

        可楚渊清楚地明白,此刻的管家,并不清楚从头到尾始末的管家,仍然叫着他“希绪”的管家。他追问的那种“喜欢”,并不是创作者对笔下人物的那种喜欢。

        管家问的,是爱,他想要的回答,也是爱。

        “你是,我眼底的星辰。”

        他爱上的并不是带着灿烂天光来到自己眼前的管家,那是支撑他进入遗忘的循环,追寻重逢意义的信仰与虚无。

        即使他们已经有了约定与羁绊,爱也是无法顿生的。

        如果星辰没有走过那些黑暗与孤独,人们还能看见它们吗?

        在此刻的管家无从知晓的那些时光里,他从纸面上走到楚渊面前,不再平面,不再受制于楚渊手里的那支笔,他变得真实而鲜活。

        象牙做成的雕像加拉泰拉有了生命,与皮格马利翁相见。

        楚渊在循环里翻滚,爱上的是这样的他。

        他们沉默片刻,而后,相视一笑。

        剩下的六十天,每一天都因此,而变得意义非凡。

        无尽夏的花期很长,从晚春开到初秋,管家没有刻意去给自己的生命倒计时,想起来的时候,看一眼花,便能大概推测还剩多久。

        即使寿命是被指令夺去,但在故事里,仍然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来解释他的死。伤重难愈,引起各种各样的并发性病症,对一个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好的向导而言,是绝不会让人感觉奇怪的死因。

        楚渊渐渐痊愈,管家则久留在了病房里。

        安德烈来向他们辞行,他决定离开白塔,去寻找自己的理想与命定之人。

        巴拉顿和摩尔医生在白塔里一个废弃的空教堂里举行了简易的仪式,管家坐在轮椅上观礼,楚渊则是证婚人。

        这期间又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战役,楚渊和巴拉顿去了三天,他伤了一只眼睛,满身是血,却硬撑着走到了管家的床边才倒下。

        他的手掌摊在床沿,管家掌心里是一朵叶瓣沾了血,本色却洁白的风车茉莉。

        万德吉祥,他希望他平安。

        楚渊的伤恢复之后,特别向上级申请了住在管家的病房里陪护,仔细妥帖地照顾他。

        他们有了很多的时间去交流。

        管家会和楚渊说起那些已经湮灭的文明,有一颗陨落的行星曾经被叫做“荧惑”,冠以灾星之名;另一颗被叫做“镇星”的行星环绕着美丽的光环;现在非常稀缺的金属资源“金”,来自于恒星的大爆炸。

        楚渊则谈论起自己熟知的那些文艺理论。他聊伍尔夫,说卡夫卡,把叔本华的哲学掰开揉碎了讲给管家听,搜肠刮肚地给他背自己尚且还记得的几首纪伯伦,最后,把自己的獠牙,化归在以赛亚探寻的浪漫主义。

        他感觉管家变得开心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也让他颇受鼓舞。

        一切并没有好转。

        管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病征,不残忍也不激烈,但却像一颗垂老的树一样,枯萎着。

        他吃不下东西,就连楚渊好不容易搜罗齐材料做的开水白菜,他都只勉强吃了一口。全靠每天输营养液维持生命。

        他睡不着觉,就连楚渊伏在他床前,一直拉着他的手也不行。眼底愈见青黑,脸色并唇色都从深处透出一种病态而了无生机的苍白。

        只有楚渊躺在他身边,将他揽在怀中,宽阔的胸膛贴着他嶙峋的背脊时,他才能勉强睡上一段时间。

        摩尔医生手上拿着诊疗单,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管家,他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向尽头。但当他走进房间,看见管家眼神里的释然,他就明白了自己的一切担心,不过都是多余罢了。

        管家早清楚自己的结局,楚渊也清醒地明白这一点。

        可是啊,相处的时光,这个美梦,温柔到他们谁也不忍去戳破,甚至不愿意提前悲伤。

        第一百天的夜晚,窗子没有关,微风吹进房间,携来花香。

        管家用尽全身的力量,在楚渊怀里转过身来。

        他长久地凝视着对方,一开始眼里擒着笑意,后来,眼角却慢慢渗出泪,止也止不住。他舍不得,一百天太短了,他舍不得离开希绪,舍不得留下他一个人。

        管家把脸埋到熟睡着的楚渊的怀里,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细如蚊蝇的声音说:“如果痛苦的话,就请忘记我吧。”

        他以为这别离的痛苦会由他一人承受。

        第一百零一天的清晨,楚渊睁开眼睛同时,怀里的管家停止了呼吸。

        奥古斯图特亚信号白塔里,一位名叫巴特勒的向导,在自己选定的哨兵怀中,化作沙尘。

        希绪弗斯把自己的向导,送回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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