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林陌成心头一沉，他的话梗在喉咙里，却无从说起。
“你回答我！”他的沉默换来对方的怒吼，“是我想的那样，对不对？！”
顾宇看着他，那双愤怒的眼睛从疑惑到绝望，再从绝望到难堪，最后，是深深的痛楚。
林陌成迎向那双眼睛，声音里有了一丝波动，“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
一丝讥笑从顾宇脸上挤出，随后，那笑容在暴怒中消失殆尽：“林陌成，你真行，你怎么不说你早就认识许馨安，你他妈藏着掖着还要我相信你？！”
顾宇在咆哮中操起手边酒瓶，奋力砸出去，瓶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贴着墙壁爆开来。
玻璃碎片在林陌成身后高速飞溅，他手背动了下，上面划过一道血印子。
一直守在门外的酒吧经理被这声巨响惊倒，想进又不敢进，只能干着急。
门内，顾宇那根紧绷的神经，已是即将断裂的琴弦。
“你告诉我，你们怎么认识的？你比我认识的早对吗？你说话啊！”
林陌成的眼里，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对顾宇的另一种伤害。
即便他按行自抑，即便他已体面的结束一切，但对顾宇而言，他是真的有所隐瞒。他从一开始，就将自己陷入了一场两难的境地。
默然中，对方得不到答案，猜忌，便也坐实起来。
顾宇冷笑一声，心说他们两竟然也有阋墙对立的这一天。
“好，你不说，那我自己想办法。”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这一次对方没有关机，接通的那刻，他问的一针见血：
“你和我分手，是因为林陌成对不对？”
电话那头，许馨安明显一愣。
“有事吗？”
“你回答我就行。”
顾宇冷脸黑面，林陌成却不愿看见这样的场景，他声音一沉：“我们之间的事，我们之间来解决。”
“那你回答我啊！！！”
只是一个电话，他就这般维护，这终于让顾宇变得怒不可遏。
他一把将手机砸过去，林陌成抬手去挡，机身一角一下打到了手腕。那一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陌生的东西。
两人脚边东西哐哐当当倒了一地，房间里又是一阵响动。
“顾宇！你们在哪？顾宇？”
电话里，许馨安屏着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同样紧张的酒吧经理，终于按耐不住推开了房门。他一边让人拉住顾宇，一边急声劝慰：“林生、顾生，乜野事啊都系自己人，唔好咁样啊！”
许馨安听出了酒吧经理的声音，心中有了方向，叫上一辆车，疾驰而去。
她耳边反复响起顾宇的那句话，“你和我分手，是因为林陌成对不对？”
她知道该来的跑不了，到了面对的时候了。
夜更深了，夕阳西去后，各种光影便如约登场，城市被装点的摩登又漂亮，但火树银花仅仅是个形容词，不带有一点儿温度。
二十分钟后，许馨安的身影出现在那间凌乱的包房。
气氛，再次变得拔刃张弩起来。
顾宇歘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他走过去，目似利剑，盯着许馨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要和我分手，是因为他吗？”
“顾宇——”林陌成冲过去，声音平静且克制，“我说过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让开，我现在没和你说话！”
“好，即便有问题，也都是我的问题，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冷静？拜你所赐我现在冷静不了！！”
“啪”的一下，顾宇在咆哮中一把推开面前的人。
那一下，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各种情绪叠加到一起，最后统统都宣泄到了那双手上。
他的教养在这一刻已成浮云，那个风度翩翩，有礼有节的人终于在怒火中消失殆尽。
林陌成向后踉跄一下，一声闷响，后背撞到了酒柜上。
酒柜拐角是一圈大理石包边，石材抵住了措手不及的外力，但被撞上的人则需承担锥心的痛。他眉心蹙起，呼吸滞了下。
半晌，他身侧的光暗下去，眸一抬，只见许馨安上前一步，对上了顾宇那双怒不可遏的眼睛。
她看着他，对准他的瞳仁，目光里涌出压迫感。
良久，她终于说出了那句深埋已久的话：
“我随母亲姓，如果我随我父亲的姓，那我便和江文静一样，也姓江。”
许馨安的声音很轻，但她说出的话却像一枚核弹，在顾宇面前灼烧出白光。
他先是目露呆滞，紧接着，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里聚起一股光，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难以想象的，又万分恐惧的光。
他的目光从怒火万丈到匪夷所思，再到惊慌错愕，只用了短短几秒。
在这短暂的过程中，他重新打量女人的眉眼、唇角，甚至她面孔上的每一个细微之处，而后，他面前的这张脸与另一张脸重叠了。
那时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以至于他愣在原地，时间和空间都不存在了。
他一径茫然地看着那张重叠后的脸，从熟悉到陌生，再从陌生到熟悉，从一个名字切换到另一个名字，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一些细节，一些场景，以及一些遥不可及的画面。
最后，他在瞠目结舌中，乱了方寸。他脚底一松，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这一退，就仿佛退回了从前，又似跌至谷底。
江文静，多么遥远又熟悉的名字啊。
“文静”
顾宇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许馨安的脸，一切都恍若隔世，一切又如梦初醒。那个已经离开很久很久，深埋于心底的人，用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原来，人与宿命的对抗，终究是一场蚍蜉撼树。
“她是我姐。”
许馨安的神情异常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像张缎面，却令人窒息。
答案已无需揭晓，但顾宇依旧颤了下，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他感觉自己困在了一个轮回里。
原来，他与江文静的故事，还未完结。
那是一个大雨磅礴的午后，黑压压的乌云聚在一起，像变了色的棉花糖。
走马灯般的回忆就从那里开始，他心口狠狠揪了下，灰蒙蒙的画面就冲他压过来。
“哥哥！”
出差多日的顾宇带着一身湿回到家，迎面跑来一张憨笑的脸，“看！这是江老师教我画的画！”
他一愣，一个陌生女孩闯进了眼帘。随即明白，这是母亲为顾智明新找的家庭教师。
女孩人如其名，文静，温柔，有种人淡如菊的美。
那一年，江文静是半工半读的大三学生，顾宇是宏德集团里最年轻的高管。
每周两次的家教课，让两人渐渐相熟起来。
一个是青年才俊，一个是娴静佳人，他们的故事就像千千万万对恋人那样，从陌生到熟悉，从相识到相恋，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于是，每周一授一学的课，慢慢变成了三个人的小课堂。
他们的故事世俗，却让人欢喜。
直到，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出现在两人的生活中。
“那么多好女孩，你为什么偏偏要和那个江文静在一起？！”
“你是我儿子，我会害你吗！！”
“我们顾家要选亲家，那是能随便选的吗？！”
林玉梅在发现两人的恋情后，简直是勃然大怒。
她瞧不起这个叫江文静的女孩，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她无法接受顾宇的自行其是，更无法接受女孩的普通与平凡。
她开始和顾宇争论、吵闹。母子两的关系一下变得水火不容。
某天，在又一场争执后，林玉梅一气之下辞退了江文静。
“江小姐，你和我儿子的事，我是绝对不允许的，你以后不用来了，这个月的工资我会按照整月的结给你，上楼去收拾东西吧。”
林玉梅的话让江文静羞红了脸，她眼眶渐红，为保持体面，克制着情绪，“阿姨——”
“行了，”对方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跟我说什么，我想说的你应该也很明白，你不要再在我儿子身上费心思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懂吗？”
林玉梅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见女孩没声响，便继续：“我的话你不明白吗？你和我儿子是绝对不可能的，门当户对你懂不懂？你也是大学生，这四个字不用我解释是什么意思吧。”
江文静被这劈头盖脸的嘲讽震住，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宿命。
“李嫂——”
林玉梅叫来了家嫂，将杵在一旁的江文静视作空气，说：“带她上楼收拾画具，啊对了，我今天有饭局，晚饭你安排智明一个人的就行。”
逐客令，下的明明白白。
“好的太太。”
李嫂偷瞄了眼泪如雨下的年轻女孩，心头有些惋惜。
吩咐完指令，林玉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
这天阴云密布，灰色浓云沉甸甸地坠在天际，仿佛预示了一场不祥之兆的来临。
“江老师！帮我画个苹果吧！”
顾智明拿着画笔走过去，江文静抹了把眼泪，“江老师来收拾画具的，以后我就不来了。”
“啊？你要回家吗？你帮我画个苹果嘛”
一旁的家嫂拍了拍顾智明的肩，“智明，到自己房间去玩吧，你要吃水果吗？阿姨去给你拿个橙子，要吗？”
“要！”
家嫂看着顾智明进了自己的房间，下楼去拿水果了。
“江老师——你要回家了吗？我要你陪我画画！”
顾智明再次出现在江文静身后时，将她吓了一跳。
“江老师你不要走嘛——我要你陪我嘛——”大男孩突然紧紧拥住她，“江老师，你今天怎么一来就要走啊？”
“顾智明！松手！听到没！”
“江老师，你今天好香啊！”顾智明将脸靠近女孩的头，“真的好香啊！”
江文静胸口一紧，她发梢的丁香花气味，来自顾宇送她的香水。
“快松手！顾智明你在干嘛！”
忽地，江文静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骇人的神情。那一刹，她被吓到了，开始用力挣脱男人的钳制，奈何对方人高马大，双方之间的力量可谓天壤之别。
“江老师！我好喜欢你啊！你陪我好不好！”
“顾智明，你在干嘛！你快松手！听到没！！”
“江老师，我好喜欢你啊！我想要你每天都陪我”
“啊——”
随着江文静的一声尖叫，顾智明已将她扑倒在地。男人的身体却装着男孩的智力，似乎注定就会导致一场悲剧的发生。
家嫂隐约听到动静，端着果盘上了楼，可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顾智明！你你快起来！顾智明！顾智明！”
“啊！”
果盘从家嫂手里滑落，玻璃摔在地板上的声音伴随着江文静的尖叫，让人毛骨悚然。
家嫂满脸通红，一路奔到楼道口，向楼下的人大声喊道：
“老余！老余！快给太太打电话！出事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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