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空有美貌

空有美貌是对我最大的夸奖。

        秦舒曾经十分认真的讲社交网络的签名档改成过这句话，并一度对美貌的追求十分执着。比如她曾在大学的课堂上突然找理由和老师请假，只是因为上课时照镜子觉得自己妆容和今天着装不符，偷溜出去换了衣服，又换了一套妆面。

        等再回到教室，正好对上老师下课出门。

        当然，经过社会毒打的秦舒懂得了低头，绝不会在公司会议上半途失踪。但对于捯饬自己这件事，她的热情也从未消退。

        所以，秦舒爱好不多，只有美容经验值趋近满点，平素最大的消遣是扮靓。在稍微认识到自己再怎么打扮也只是中人之姿的时候，她找到了短平快的美丽投资——微调。

        再也没有比看着自己一点点变美的感觉更激动人心了。

        周六，她又一次光顾了这家性价比极高的美容院。她是熟客，前台将她迎入包厢后，他便百无聊赖地刷起微博。

        今日热搜十分打眼，摇摇小树将参与整容鉴定霸占了榜单头条，一个爆字力压当红流量。秦舒看了一眼标题，对摇摇小树并没有印象，倒是“参与整容鉴定”十分吸睛，不由自主就点开了话题。

        话题下面的实时广场热闹非凡，都在表达对摇摇小树参与整容鉴定事情的看法。秦舒开始以为点进去可能会看到键盘侠们的辱骂。

        网络上最不缺乏的就是空口鉴整容的键盘侠，对比图发得飞起，就为证实自己的猜想。有的甚至拿着图片去套整形医生的话，以医生的先入为主的话作为真凭实据。秦舒平时看看觉得可笑，人家就算微调了也是花的自己钱，也没喝键盘侠们一口水，不知道他们这费时费力上对比图图的是什么。

        实时广场一片岁月静好反倒出乎秦舒意料，误以为自己进了粉丝超话——直到她点开大图。

        居然是小白花！

        居然这么巧！林屹现女友？！

        居然我！靠！

        她飞快滑动手指，点进摇摇小树主页，截图资料页。

        往下拉，翻了十几张自拍与写真，找了几张他认为丑的照片保存。

        连同资料页打包发给宋安娜后，立刻屏蔽宋安娜的回复，一溜操作十分熟练。

        她心情愉快地恶心了一顿宋安娜，自觉这些日子饱经甲方爸爸摧残的心灵接收到了上帝的洗礼，默默在胸前比了个十字：“感谢上帝！”

        包厢的门正好被推开。

        进来的女孩高白瘦占了个全，只是鼻梁间包着的那一小块白纱布十分破坏美感，不过他本人倒好似毫无知觉，坦然地招呼秦舒：“秦小姐，你这个样子还做个啥子彩光嫩肤哟？”

        这一口东北大碴子味让秦舒十分想笑，深感妹纸不进喜戏剧行业委屈才。

        东北妹子不知秦舒的心理活动，仍然大声招呼秦舒：“你这个皮肤哟，我做美容业这么久，还没见过第三个这么好的。上次见到还是那个大明星，几千年难得一遇的美女来着。”

        秦舒暗笑，只当是美容院的营销话术。

        “你新来的吧？”秦舒问。

        “姐姐你咋知道咧，我昨天刚来，你看我这个鼻子。”东北老妹倾身向前，弯腰指着自己的包着白纱的鼻子，一脸自豪:“我来上班第一天，为了表示我进这个行业的决心，先把之前那个塌鼻子给do了。我觉得吧，这样做这个行业比较有说服力。”

        这流畅的为工作现献身的逻辑，秦舒只能表示大写的服气。

        “你昨天才来？”秦舒有点意外。

        “刚不是说了嘛，昨天一来就把鼻子给do啦。姐姐你放心，我虽然是第一天来这里上班，但是我从业时间悠久，过手的客人比我吃的米饭还要多。你想想，我一个东北人，为了保持身材，就算这么多年不吃大米饭，我以前吃的米饭量也还是很足的。”

        秦舒不知道多年不吃米饭，和她的饭量有什么亲戚关系，左顾右盼开始打量四周。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打量的，最近一年她都来的很勤快，连角落里面那棵文竹最近不知道被浇了什么，比上次更奄奄一息都能一眼看出来。

        东北老妹儿也终于跟着消停下来，她先是拿出一套色卡，挑挑拣拣，从中抽出一张。又歪头微笑，转过头想对秦舒说些什么，不过她还是能感受到秦舒不大想理会人的状态，又叹了口气，把话给憋了回去。

        色卡被东北老妹放在秦舒的手臂边平行放置，肉眼看上去，颜色正好和秦舒的一模一样。秦舒瞄了两眼，觉得东北老妹的对颜色的选择还是比较干脆利落的，之前给她做激光的妹纸，总是要对照比划好久才能选定色号，搞得秦舒快要以为这是他们美容界的一个必要仪式了。

        东北老妹利落的选好色号之后，又拿出一本摆满了色卡的手册，翻开其中一页，小心翼翼到近乎讨好地问：“您看您这次疗程想要做到哪个色号？”

        她的这次用的标准普通话，整个人显得柔软不少，就是僵硬的肢体动作有点出卖她，她显然很不适应这种腔调。

        秦舒其实对她并不反感，只是觉得每次和美容院的姐妹们搭话太多，容易被忽悠又不停地加买套餐，干脆以不变应万变，装起冷漠来。

        这会儿看她放轻语调，秦舒又开始反省时不时自己装得太凶了，只好用比对方更轻的语气倒：“还是最白的吧。”

        “一般客人确实都会选最白的色号，不过我觉得其实再深一个色号也不要紧。我们这个彩光做完，主要是会白里透红，让您更加光彩照人。”

        ——就瞎吹吧，秦舒想。

        “还是最白吧。”秦舒没有回答他的提议，直接说自己想要的效果。美容院的小妹，秦舒自诩没见过一百个也见过八十个，所有话术都是为了冲业绩。而根据秦舒的体验总结，大致分为这么几类。

        忧心忡忡型——上来就是“哎呀，你这里那里有点问题，如果不加注意会怎么这么样”来恐吓你。

        不过这个类型现在比较少见，主要是现在的来做美容的贵妇们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好打发，甚至会觉得你提出的问题是冒犯，这种营销方式也就慢慢被淘汰了。万一不小心碰到，那一定是岗前培训没做好的超市开价护肤品品售货员。

        感同身受性——这种类型一般亲和力比较好，大部分长的一般，你还能一眼看出她为了变美作出了努力。这种类型的美容小妹头几次都绝口不提让你买产品或者做护理，直到觉得和你感情差不多了，才会用我以前用过xxx开头，来推销。他们走的就是润物无声，细水长流的路子，所以一般都比较能够留住老客户。

        权威解释型——这种就厉害了，一般都冠以xx老师的头衔，名字前头一大堆的称谓，好像称谓的定语是皇帝加的封号，一般封号越多越牛叉。他们有的甚至有一套系统的理论，有的还能有基本专门的著作。当然了，秦舒也根本不清楚这些书究竟是就印了几本打样，还是自费出版。反正他没在正规书店看到过。这种权威型的老师不常见，但总有几个忠实的粉丝，时刻宣扬他们的理论，并且告诉你一套非常玄的内调方式，就像武林门派中主修内家功夫的门派，无招胜有招。

        而我们的东北老妹，她可能是美容小妹届的一朵奇葩，她在这套路之外自成一派，以一口硬核东北普通话成功戳中秦舒的神经，搭上东北人特有的自来熟，用一套自己十分信服的逻辑链条，来做产品推广。

        “我就觉着吧，我们亚洲人，要有正确的审美观么。并不是冷白皮才是全世界，这完全是西化审美，我们得感谢自然的馈赠，用人类的智慧在本来的面目上增添光彩。”

        秦舒觉得说“自然的馈赠，本来的面目”可能是东北老妹儿上班前看了美食纪录片，灵光一闪在这儿瞎用。

        秦舒还是没有理会她，反正他已经将色号选好了。这时候她完全可以像老佛爷一般躺着享受按摩和护理，等仪器都准备好后直接开始。

        可是东北老妹还是没有放弃走完他那四不像话术的最后一步。

        “姐，你瞧我刚才就光顾着和你讨论去了，都忘了告诉你我叫说明名字。我叫高慧。高级的高，智慧的慧。我这个名字吧，听起来就显得我智商特别高。如果你以后实在不记得我叫啥，记得点我的时候，说那个名字听上去特别聪明的就行。我保证能给你拿到我们院里的最佳折扣，还能给你算叠加。我可是他们那中专毕业水准完全不不能比的，绝对包您满意。”

        “……”

        秦舒有点儿想说，高慧是不是误会了“高级，智慧，智商”这几个词的意思。我要真说了你们店那个名字听上去特别聪明的，估计能被全员当成智障。

        高慧还在继续叽叽喳喳，好像嘴巴一闭，就等于关上了业绩指标的入口，只好不停口吐莲花，仿佛每一个字都饱含着这一个月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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