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安桥师兄

老妖主唤他，他整个人都转过来，黑洞洞的眼睛直盯着老谷主的眼睛，那空旷里藏了许多秘密，看得老谷主不知是心还是什么，生生的疼。

        后来老谷主每年便会送老妖主一副义眼，一直到老妖主谢世。再后来，每年老妖主忌日，乌诗泽便会尊崇遗嘱来落清谷换义眼。

        义眼年年有，飞沉老妖却从来是没有用过的。再他看来，外貌赋予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实力才是真的。更何况，他向来一人独居，用不用义眼，又有何区别？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乌诗泽是有妹妹的人了。跟妹妹在一起断不能用飞沉老妖的颜面示人，飞沉老妖仇家过多，对妹妹不利的事不能做。

        乌诗泽需要一副比现在更逼真的义眼。他要带着这新的义眼，陪妹妹回京，陪妹妹去做一切妹妹想做的事。

        从看见乌诗泽带着义眼进谷那刻起，老谷主便猜到他此次到来的目的。此事被乌诗兰耽搁已久，如今是时候提上议程。

        所以老谷主回房简便收拾一番后，便静待乌诗泽来访。果不其然，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乌诗泽推门而入。

        “贤侄来了。”老谷主把玩着胡须，满眼带笑的望着乌诗泽。这才是他认识的飞沉老妖，放荡形骸、不拘小节，跟文质彬彬完全挂不上勾。

        乌诗泽一步跨坐在老谷主的书桌上，俯身看着老谷主：“看来老头知道我为什么来了。”平时被他如此盯着的，不出半分钟便会人头落地。

        老谷主连连点头，看着乌诗泽的眼神充满怜爱：“老头知道，可是老头想知道为什么。”

        乌诗泽收回眼神，顺手抄起桌子上的医书，并不回答。老谷主习以为常，也不再多问，说：“七日，给我七日。”

        七日，也好。

        乌诗兰身子一天天见好，一好便待不住，见天的在山谷里乱窜。谷中弟子见老谷主不再严肃向几日前那般严肃，便都松了口气，似从前般谈笑风生。

        这一日落清谷几个弟子凑一块儿聊天，言语间谈论起清渺斋。乌诗兰见一堆人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瞬间燃起了熊熊八卦之心，走都嫌慢，一路小跑凑过去。

        别看不过几日，乌诗兰同落清谷弟子早便混得烂熟，弟子们见是她来了，纷纷笑着同她打招呼。

        “聊什么呢？”乌诗兰丝毫不拧巴，从怀里掏一把瓜子分给众人，边磕边聊。

        “聊清渺斋呢，”平时给乌诗兰送餐食的弟子毫不客气的接过瓜子往嘴里送“乌姑娘你不知道，我们谷中有一个清心寡欲的地方，进去的都是淡漠之人，好似没得感情。半年前斋主闭关时，要了老谷主的关门弟子去，我们这会儿猜那孩子是不是也打坐念佛看书呢。”

        弟子说完，引得众人一阵笑，不过这笑里不带鄙夷，有的全是温情。是最要好的关系才能有的那种温暖的笑。

        乌诗兰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脑补一位不苟言笑的大胖子，一本正经的拿着木鱼，摇头晃脑的背着君君臣臣道地道地。

        另一个弟子接过话茬：“不对不对，他在里面肯定忙的焦头烂额。你想想，里面的都是不善言辞之辈，要是再去个木讷，怎么搞？还不早乱成一团了？”

        乌诗兰心想，不对不对，要做事便不能是胖子，不木讷那得是话痨，说不定还能说两段贯口，心里想着，嘴里便说出来：“同仁堂，开的本是老药铺，先生好比这个”

        众弟子听的开心拍手叫好，央着乌诗兰教他们，乌诗兰很乐意做这个异界传播者，欣然允了，一句句教与他们。至于那个话题开端，瞬间被众人抛之脑后。

        到了第七日，乌诗泽一早便冲进老谷主房里取义眼，老谷主很是无奈，说，七日包括在七日内，老头我能拼命，小子你也不能太过分。

        乌诗泽便阴沉着脸坐在老谷主旁，看着老谷主做。盯得老谷主压力徒增，仿佛又回到和乌诗泽共处药蒸房的日子，叹息着想，还不如前几日熬一熬弄出来，也好过此刻受无妄之灾。

        乌诗兰早起不见乌诗泽很是奇怪，往常这个时候哥哥都会等自己洗漱，陪自己用膳，难道今日起晚了？

        寻到乌诗泽住处仍不见人，乌诗兰彻底失去用膳的心情，谢过陪她来乌诗泽住所的弟子，独自在谷中漫无目的的瞎逛。

        东逛逛西逛逛，不知不觉中乌诗兰直逛的腰酸背痛，急需找一处歇息歇息。左右无亭，乌诗兰抬头往山腰去看，在之前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个精致的院落。

        乌诗兰近前一看，门匾上题着清渺斋三个大字。乌诗兰回想起那日同落清谷弟子们闲聊时提及的小弟子，瞬间喜笑颜开，将腰间老谷主所赐玉牌持在手中，敲门入院。

        家仆带着老谷主手牌去请司丘的时候，司丘正在翻晾晒在院子里的药材。他很好奇是怎样的人会一大早来清渺斋？于是放下手中药材，跟着家仆往会客亭去。

        一路往那边走着，一路有不少清渺斋的师兄过来问事，事情无论大小，司丘都停下脚步，毕恭毕敬一一解决，好容易再转个弯便能瞧见会客亭了，安桥师兄从后面叫住了司丘，传话说谷主有事求见，叫他快些过去。

        师傅之唤大于天，见外客亦十分重要，司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安桥师兄看到他满脸为难，立马说道，无妨，你且去，这边有我。

        司丘再三感谢，匆匆回屋换好衣服去找老谷主。

        这一边秋冷香见亭中木桌上摆放着鱼食，上前抓一把坐在亭边喂鱼玩耍，一把鱼食见底，总算听到有人过来，赶忙站起来施礼问好。

        秋冷香见家仆带进来的是这几日在老谷主身边的弟子，略带疑惑的问道：“这位师兄是有事找师弟么？我在这里可会打扰二位谈事？”

        “师弟被师傅叫了去，特叫我来道个歉，好生招待姑娘一番。”安桥师兄回礼说道。

        秋冷香这会儿才意识到不发拜帖一早到访有多无礼，况且眼下主事人不在，她更不好意思多打扰，便忙着向苏桥师兄告辞要出斋。

        落清谷向来不注重这些繁文缛节，安桥师兄连连摆手叫她不必在意：“论起景色，清渺斋在谷中颇有点虚名，姑娘要是无事，不如随在下逛逛，也不算白白入斋一趟。”

        清渺斋谷主不喜热闹，很少开斋门，不说是谷外人，连谷中其他弟子都很少能受其招待，秋冷香如今能进来，一是她拿着谷主玉牌，二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不然怕是拜帖雪花般的送进来亦未必能踏入院落半步。

        安桥身为老谷主爱徒之一，每每奉命进斋不忙时总会在药园逛上半日，今日亦不想意外，便邀请同样难得入斋的秋冷香一同散步。

        秋冷香在喂鱼的时候亦喂饱了自己，听到能在这般安逸的院落里消消食，自然是喜不胜收，点头表示愿意。

        家仆很是机灵的立马带路，安桥师兄很是认真的给秋冷香介绍各种药材、果树，秋冷香很是沉浸在庞大的知识海洋里欣喜不提。

        京城。

        秋月回到惠水亭看到桌上的绿豆糕瞬间皱眉，不过她也明白了王爷的心意。果然王爷心里还是心疼我的。她一边想着一边从如容手中取过一枚绿豆糕，细细咀嚼久违了一年的味道。

        王爷办完事回府，远远见着秋月站在惠水亭间吃糕点，还是用两只手指捻起一枚，小心的送到嘴边，微微的咬下一口，轻轻的用茶顺下。看着，心下一阵感动。

        是他的秋月了，那个乖巧怕事柔弱可爱的小孩；

        是他的那个秋月，满心满意都是自己的月儿。

        不像那个女人，只会惹自己生气。

        顾凡苼想起不知道此刻在哪里的秋冷香，面色一沉，吩咐陆树换一张脸去找人，自己带着愉快的心情上前将秋月环抱住。

        “月儿在想什么？”顾凡苼的手顺出去，取了一枚小巧的杏仁糕，喂给秋月吃，“秋府唤你过去作甚？”

        秋月在想要不要将今日与年尔见面的事告诉主上，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叫出声来，待反应过来是时，她含笑咬下一口顾凡苼手中的糕，用糯糯的声音小声说道：“月儿在想爹爹。王爷不知，爹爹思念姐姐病了，许久不见好，真真让月儿担忧。”

        那一副担忧伤心两眼含泪的模样，看得顾凡苼心疼极了。

        顾凡苼心想，在秋老爷心中秋冷香便是那般重要吗？月儿便必须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吗？即使是现在，秋老爷也要故意惹月儿伤心么？

        他觉着手里甜腻的杏仁糕瞬间不香了。

        顾凡苼将手中的糕仍回桌子上，冷冷的说：“月儿且不必难过，他心里疼着的只有那个贱人，不配你为他担心难过。”

        他忘不了月儿那水葱般的双手，一到冬日便生满红肿的冻疮，是败秋府所赐；他忘不了初遇时月儿被秋冷香打的满身是伤，还要为她洗衣择菜；他忘不了月儿为了学琵琶，躲在秋冷香屋外，一边偷听一边在地下拨弦的样子

        顾凡苼忘不了的事情太对太多，以至于全然忽略了秋月此时得意的神情。

        虽然只是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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