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结丹典仪（三）
沈棠的全力施为吹灭了在场部分修士怀疑窥探的心情。她的名字仍在戈遇下方，但笔触成熟了不少，其上流动的灵息较之以前也犀利百倍不止。
清明宗目前有元婴修士三名，金丹长老数十，筑基弟子百余，炼气弟子上千。
筑基修为划不动这奇石分毫，金丹以上才有证名的资格，因此，留在证名石上的名字也不过才二三十位。
可证名石高大无比，几十个名字填上去多少显得空旷。
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石头填得满满当当呢？顾清潇看着亲传弟子沈棠的刻名，感慨万千。
顾明瞳向收势的大师姐走去，替她高兴：“恭喜你，大师姐。”
沈棠正是激荡之时，连平日里的内敛都少了几分，拍拍他的肩膀：“看你的了。”
顾明瞳点点头。刚刚迈入金丹期的他还没有炼制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宝，不能像沈棠那样与心意相通的十方律书一同刻字。
但他也有自己的方法。
在虚空之境的时候，他曾四处张望过，那时他看见漫天海水朝他奔涌而来，气势惊人，巨浪滔天。
后来神魂回体，那种仿佛灵魂中都充满着海水的感觉却未曾完全消失。
结印，念诀。
“大师兄在念什么？”弟子们窃窃私语。
“是默诵啊，听不见师兄在说什么。”
“看口型，难道是入门术法里的生水诀？”
“不可能吧，大师兄都金丹了，怎么可能还会用刚修行时学的法术。”
“可是你看，结印的手势太熟悉了。灵势也和长老们教的很像。”
“不清楚……唔……我靠！！！！”
一连串的感叹号被淹没在眼前冰寒彻骨的蓝色里。
海、海啸了吗？
生水诀，水来！
清明宗本就靠海，甚至不需要从空气里提水，水自然会源源不断前来。所以，眼前出现滔天巨浪也是很合理的吧？
才怪。
这只是个生水诀啊！！！生水诀是个纯纯用来取水的辅助法术，而且十分简单易学，是修真界入门必学的术法。简单就意味着效果有限，低阶弟子们用一下生水诀，还不够浇块地的。
“的确是生水诀，但不完全是……”长老们讨论着。
生水诀没有攻击能力，也召不出这么多水。
巨浪席卷而来，唤醒了人对自然最原始的恐惧。修士修到高处，虽说有移山填海之能，可人力有时尽，遇到极端自然情况，依然会力有不逮。
水去！
那恐怖无比的巨浪完全听从于顾明瞳的召唤，不顾一切朝证名石冲去。水流冲撞巨石，拍打出巨响，逐渐勾勒出他的名字。
顾，明，瞳。
是的，那日他的神魂扛住了虚空之境无中生有、万生万有的冲撞，饱胀的恶心感后续给他带来的却是不断的明悟。
每一次站在揽月峰山巅远眺离岸之海，那份体悟就会更清晰一些。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可即便是看似至善至柔之水，也有驰骋天下之至坚的能力。
现在，他顾明瞳要的就是这份驰骋至坚的能力！
写至最后一笔，忽然从顾明瞳身侧冲出一剑。
那剑来的直白专注，分明是朝着顾明瞳召出来的巨浪去的。若是放着不管，水的流势便会被破坏。
有人想干扰他证名，破坏他最后一字。
剑势威风凛凛，毫不留情，可顾明瞳并不慌张。
证名石是坚，剑势也是坚；对于前者，他要发掘水的威能去破坏，对于后者，他要利用水的柔软去化解。
浪涛挟着剑势，摧枯拉朽般长长斜飞出去，在证名石上刻下深深一横。那斜横非但不凌乱，还正好契合水的写意。
剑势已去，水流翻卷，落下回勾。
证名完成！
弟子们心情大起大落大起大落，最后回到大起，激动得心脏都要不好了。也不知道身边站着的并不是同期入门的好友，而是外宗见礼的宾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抱在一起欢呼起来。
好！好！好！
场面一片欢腾，弟子大声喊道：“顾师兄！顾师兄！顾师兄好样的！”
与他抱在一起的外宗弟子也激动极了：“冯师兄！冯师兄！冯师兄好样的！”
不愧是冯师兄，一上来就玩大的，太刺激了！简直就是吾辈楷模！
什……什么？冯师兄？
这位弟子忽然想起导致自己心情大起大落的罪魁祸首，那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一剑。
等等？一剑？可恶啊！这该死的问剑门！
仔细一看现在站在顾师兄旁边笑得牙不见眼的，不就是那劳什子的冯师兄，问剑门宗主之子冯知曜吗？
再仔细一看，自己抱着的竟然是个穿问剑门宗门弟子服的问剑门修士！
救命啊，他脏了，彻彻底底脏了。
两人意识到哪里不对，迅速从抱紧到放开，并开始互掐起来。
冯知曜既然神经大条到能在证名仪式上打断顾明瞳，也自然不会介意弟子们的目光和讨论。
他笑容满面，挽住顾明瞳的手：“你进阶都没有同我说一声，今天怎么也得试试你实力如何了。”
“不愧是我冯知曜认可的人！”他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
顾明瞳全力一击，如今虽面上不显，实则有些脱力，便由着他扶住自己。
他方才使出的的确是生水诀，只不过也的确是他经过思索后的改良版本。他还是第一次用。
使出来的效果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威力简直堪比高阶水系攻击类术法。
不过限制也很大，第一必须在水灵丰富的环境中使用，以借用地利之便；第二这招很消耗灵力，用完人都要被掏空了。
在仪式上使用，效果拉满。
他颇无奈地瞧着冯知曜：“你不声不响来这么一剑，要不是我熟悉你的剑气，说不准就当外敌处理了。”
这家伙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没看不远处他老爹冯以禾正陪着小心给自己娘亲告罪么。
顾清潇倒是知道冯知曜脾性，没有太生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稳的他爹戈遇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能不难看吗？冯知曜内心非常鄙视自己的老爹，呵，逮着个理由就上去说话了。幸亏他娘得留在宗门看着，否则看到这个画面还不得让他爹一年不准上床。
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正因为知道你熟悉。”
几人说着话，不管父辈还是后代，都能看出来关系很亲近。
没看到因为跟顾明瞳太亲近，顾明心都熟悉到毫不留情，直接给他翻白眼了吗？
呵，他冯知曜一向能屈能伸，惹不过顾明心还不能躲了？
和顾明心之间的问题，说多了，都是血泪史。冯知曜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
证名结束之后，就不再需要顾明瞳和沈棠走流程了。
因着出了个元婴，元婴该办什么规格的礼，清明宗还没有这种经验，顾清潇也不可能按照归一宗的情况参考。
最后，想到小儿子如今变得很贪吃，来参加典仪的也多为低阶弟子，干脆仿照凡人宴席，用各色灵食灵饮作晚宴招待。
这一次真的是毫不夸张地掏空了珍味司几乎所有库存，还从凡人、其他宗门那里收了不少东西回来。
采购数量巨大，凡人们也挣了不少花销。因此，就连常和修士打交道的一些凡人都知道了清明宗的喜事。
宴席的大头，主要还是顾清潇和戈遇亲自去猎的一些海兽海鱼，各个珍稀美味，灵气充足。而饮子，也主要是顾清潇出中洲时酿的灵果酒，年份久，味道醇。
一时间修士们也顾不上聊天，光知道吃喝了。
还辟什么谷，真香！吃就完了。
沈棠是强撑着用了本命法宝，牵动了内伤。证名一结束，就被顾清潇带去疗愈了。
留戈遇在这种场合应对得也更为妥当一些，他总是八风不动的，非常沉稳。有人来找顾明瞳想巴结夸赞几句，也被吊儿郎当的顾明心应付过去了。
冯知曜拖着顾明瞳去了他的居处，外面闹哄哄的，院子里却自成一派天地，称得上闹中有静。
暮色四合，天光微暝。风吹飞了石桌台上的果树叶子，却吹不散冯知曜眼里的热情。
他瞧着顾明瞳，眼神亮堂堂的，嘴角挂着不由自主的微笑。
“明瞳，我又做了些糕点……听说你现在很爱吃。”冯知曜傻乐着，从储物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食盒。
顾明瞳之前一直在准备结丹的事，已经好些日子没和他见过了。
本就想念无比，练剑的空隙都会想到他的脸。如今升至金丹，更觉他容光焕发，俊秀而温柔。
怎么看怎么顺眼。
听到冯知曜说到他爱吃的事，顾明瞳不由得想到结丹后穆战决的扎心之语。
就不是很想应承这个话题。
他赶紧拈了一块点心试图塞进冯知曜嘴里：“哪有……你尝尝。”
上次冯知曜送他点心的事他可还没忘呢。
那哪儿是点心啊，那简直就是一整块蜜啊，齁甜，吃一块，直接升天。
他不想拂了冯知曜的面子，辜负他一番心意，只好借口说留着慢慢吃。事后喝了好几碗茶水，才压下去那种腻歪的感觉。
最后倒是还没有想出办法解决掉，就被饕餮给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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