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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鲜鱼待售


荒弭在乌压压台阶上人快被挤成馅饼,今天是星期天,适应大学生活还不到两周,他就出校来参加第一次手语社团活动。

        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手语园环境是真的艰苦,只能站在一个环形小公园的阶梯上,而且不只自己所在学校的手语社团,还有其他几所的手语社团成员也全都挤在这阶梯上。

        手肘挨着手肘,怎么学习手语?

        还没来得及找个宽敞地,活动就开始了。

        因为一记陌生的声音自台阶最下方传来:“同学们好!”乌压压的学生瞬间安静,纷纷循向声源。

        荒弭挪了几步,算是找到块合适的落脚处,身高优势,他轻易看到了话者,是一位穿着暗红色旗袍的中年女人。

        “我是姜老师,负责手语园的教学活动。非常高兴能在新的学年见到这么多新面孔。首先跟大家道个歉,这个学年我有一段时间将会很忙,可能会缺席,所以再给大家介绍一位老师,陈静,我不在就由她教大家。”

        姜老师看大家视线都定住了,赶忙拍拍还在和杨奶奶吴爷爷热烈“讨论”的陈静。

        两人手语交流了几句后,陈静略显羞涩地面朝大家,手指灵动。

        姜老师:“她在跟大家打招呼,说,‘同学们好,我是陈静,非常高兴能见到大家,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陈静是听障人士,不过是大学毕业生,也是汾城手语协会的负责人之一。”

        荒弭能听得出姜老师语气中的自豪,也自然而然将这份自豪与残障人士低就读率联系。

        “麻烦让一下。”

        很低的声音从左侧身后传来,荒弭不得不往右再挪一点,右侧的人没了退路,只好略倾身。

        荒弭将自己的身子固定似雕塑,左侧的人站定后朝他说了句谢谢。

        姜老师看向荒弭左侧的人,歉疚道::“后面来的是音栾大学的吧?手语园条件艰苦,请大家克服一下。”

        “好,现在开始我们第一课的教学。无论做什么,我们都需要有个支撑点。纵观全局,人民的支撑点是国家,所以我们今天就学国歌。”

        “第一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双手指尖朝前,置于腰间平抬至胸前。嗯,大家做得很好。”

        人太多,手语习得效果并不佳,才不过一分钟,荒弭面前的视线空隙就被微挪了一下身子的音栾大学的男生堵住半边,只能隐约看见姜老师的手指。

        “‘奴隶’,古时候下等人或罪人的手腕会被绳子捆在一起,现在犯人也会被手铐铐住,这个词由生活中演变过来。不过,需要曲肘双手握拳对贴,然后右手伸大拇指顺着左手臂用力下划……”

        “老师嘴巴张张合合,是在说什么呀?”

        不止荒弭一人受此困扰,部分学生也如此,但他们不像荒弭那么安静,而是开始交头接耳着疑惑。

        而姜老师似乎习以为常,还在继续教学,荒弭的双耳被学生的不满堵塞,完全听不清姜老师的话。

        本想只看手势怎么笔划也行,但怕挡了后排的缝,现在踮起脚尖也不是,左右晃动再找缝也不是,只好愣原地呆若木头。

        眼前的双手悬空不知所措。

        “好,同学们会第一句了吗?哪个词不会可以提出来。”大家安静下来。

        “老师,麻烦再教一遍‘奴隶’。”

        荒弭趁着前排男生挪了半个身子,视线落在姜老师手上全神贯注。

        前排男生高兴地说:“我会了。”

        身体晃回来,再次挡了荒弭视线。

        姜老师:“前几句大家都会了吧?那我们开始教‘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筑成’,……左……右……左……”

        学生甲:“到底左在上还是右在上”

        学生乙:“为什么前面又开始先替我们哀嚎,她们好歹看见、听见……”

        荒弭放弃侧耳倾听,讪讪悬空的双手,视线往两侧飘动寻找救星,视线定格在右侧。

        荒弭觉得,这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阴沉浮云下尽显白皙,动起来强劲有力。

        “‘长城’这个词,象形蜿蜒的长城。”

        姜老师的声音再次清晰可闻,荒弭侧耳倾听,视线落在身旁的双手跟着学。

        “以前长城的打法是左高右低,甚至双手对拉得老高。现在为了歌曲的连贯性和整体协调,改为右高左低,拉动幅度适中。”姜老师扫了一下,突然笑起来,“幅度也不能那么小,也不怪你们,教学环境恶劣。嗯,现在这个幅度可以。”

        突然被点名的荒弭有些惶恐,调整一下后再拉动点幅度,谁知一旁的人也在调大幅度。

        荒弭的右手肘就这么搭在旁人的手臂上,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丝丝温热。

        因为姜老师在纠动作,也不能就这么收回,荒弭只好低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低沉嗓音走进右耳。

        荒弭视线落在那人双指上,顿时疑惑,他这是在练习吗,可为什么只有右抬的双指在比兔耳朵像极了撒娇哄逗一人,那个人还好像是自己?

        想到这,荒弭轻抬手肘离开温热。

        接下来几句较形象化,荒弭学起来都挺顺利,尤其是较快节奏部分让他有些小得意。

        “‘冒着敌人的炮火’。‘敌人’,双手握拳露出小指相对为‘敌’,然后手指搭‘人’。‘的’字省略,‘炮’,模仿大炮开炮时的样子,每年国庆放礼炮时大家应该都有搬起小板凳在电视机前看到。”

        众人又叽叽喳喳,荒弭这次觉得抱怨也没那么烦人,甚至想指点一二。

        “‘火’,就是熊熊烈火燃烧起来。好,现在大家跟着我把这一句打一下,‘冒着,敌人的’,‘炮火’。”

        姜老师环视一周,朝荒弭笑了一下,因为荒弭已经按着旋律打了一遍且无误。

        荒弭信心大增。

        姜老师:“好了,全部教学完毕,大家学得挺不错。现在跟着歌曲打一遍,有问题再提。”

        陈静拿出手机,盯着姜老师的指示播放伴奏。

        旋律声起,学生们屏住呼吸,手指是初上台面的紧张,视线紧紧抓住示范稻草。

        “起来——”时是精力充沛,“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是受挫的开始,“中华民族”是拾起信心的转折,“冒着敌人的炮火”是受重创的不可思议,“前进前进前进进”是终能呼出一口气的奥利给。

        这还是自己的手吗?

        视线分明清晰可辨,却怎么也跟不上节奏,或许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荒弭觉得只有“冒着敌人的炮火”这句能给他动力,右侧的那双手却全程有力且无阻。

        于是暗下决心,自己该再加把油了。

        “大家整体是不错的,严肃对待的劲儿有了,但缺少了双手的力量感,表情的坚毅感。”姜老师双手随意交放于前,慈祥地笑了一下,说,“大家听说过鱼市上有一块写着‘鲜鱼待售’的招牌的故事吧?第一天,渔夫把招牌上的‘待售’擦掉,人们表示理解,鱼市的鱼不就是用来卖的嘛。第二天,他又把‘鲜’字去掉,人们还是相信他,毕竟作为老顾客他们从没买到过不新鲜的鱼。第三天,那块招牌上空空如也。”

        “残障人士交流时大家可能会觉得他们表情是不是太过于夸张了呀,双手是不是太过于用劲了?实际这一点也没什么独特,这只是长久的社会经验。就和别人听不懂我们的话,我们也会急得跺脚,进而手舞足蹈,是一个意思。我们要‘投其所好’,才能和睦相处。如果起步时就懒散,后面什么样可想而知——会懒得再动手,也没兴趣再学下去了。”

        姜老师说这话时,荒弭看向正和陈静用手语交流的两位老人。两位老人的表情严肃时是带着些许狰狞的,可陈静的脸上却漾起笑,看来是愉快的话题。

        理解不了灵动的十指,会给陌生人的常态表情乱下定义,这是常人摒弃厌恶事物时的惯性思维。

        经姜老师点拨,荒弭顿悟。

        “好,已经两个小时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同学们表现得很不错。我们现在合张影,然后同学们回校时注意安全。”

        姜老师话音一落,大家鼓掌致谢,然后像无头苍蝇左瞥右瞥,幸得各负责人呼唤声传来。

        “充沛的,充沛的成员们,来这里!”社长丁蓟站到姜老师右身后招手,人群开始交错攒动。

        荒弭往右看,右侧的人已不见了身影,心中莫名多了一丝遗憾。但也只是暂顺而已走下台阶来到社长丁蓟旁边站定。

        “我们副社长会拿社旗和校旗,大家站到旗子后面就行。”丁蓟指向台阶前第一排,两个副社长正拿出旗子展开,其他学校的也站在一侧依次排开,“请大家去找位置站好。”

        荒弭站第二排台阶最右侧,不久又被挤抵到花坛边缘,里面的枝桠把胳膊硌得慌。

        丁蓟大声喊:“财务部的,后面还有位置。”

        荒弭正是财务部的成员,听到这话无异于抓住救命稻草,转身正欲往后走。突然感到前方一股冲力袭来,左手臂被掐着往花坛推。

        右胳膊被枝桠狠狠刺痛,荒弭却顾及不得惊慌回身,始作俑者杨奶奶却顿下脚步对他怒目圆睁,然后擦肩往后走,仿佛她才是那个财务部成员,而自己不过是这个插队的。

        杨奶奶站定后,朝一旁的吴爷爷比划着指向荒弭,似乎是在抱怨。

        吴爷爷笑着指向镜头,她才罢了。

        “可以往这边挪一点。”一旁的女生对着踉跄靠边缘的荒弭说。

        “谢谢。”荒弭左移一步远离枝桠。

        脑袋却还是混沌,丧失了逻辑整理能力,是自己的错吗?没有注意让道,所以该被推?还是说,就算对方故意,这么点小摩擦不算事,不该计较。

        可就是很在意,挥之不去,因为这类事情的对象他第一次见。

        他的无意识把残障人士与普通人划清界限,一直认为他们是弱小的一方,该被保护,最起码自己该最先做到,教科书是这么说的,师长朋友是这么说的。

        所以就在刚刚,当他感到对方莫大的敌意时,顿感自己被他们无情地踢出领域,且无地自容。

        “同学们请看镜头。”

        荒弭抬头,是他,手语教学时站在自己右侧的那个人应该是某个学校的社团负责人,因为手中正拿着相机。

        “大家笑一个!”丁蓟在那人旁边,身高差和气压低度把她的冷艳削减了很多。

        那人按下,咔嚓几声,不怎么满意,又咔嚓几声,镜头里的荒弭却一直面无表情。

        陈静点了点丁蓟和那人的肩膀。

        姜老师叫过两人:“齐沓和丁蓟也过来吧,让陈静帮我们拍几张。”

        “原来他叫齐沓啊。好帅——”

        低语声在台阶上荡开,荒弭看了眼齐沓的后脑勺,而后视线转向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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