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哥，来看看我吧
不可重来
一
狂风暴雨的秋末，下午两点，却有如黑夜。破旧的居民楼里，披着雨衣的快递员小张，还没走上三步，鞋子已经湿透了一半。
“啧，这破天气。”他抱怨了一句，重重的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其实像这样的坏天，他原本是可以赖在公司里，等雨缓一缓再工作的。但谁让他接到了一份上门取件的预约单。
预约的人是三栋104的住户，寄件人:赵明。
“104那家伙没搬走啊。”迈着艰难的步伐，小张忍不住低估了一句。
说到这个3栋104的青年租客小张可以说是印象深刻，因为他与住在这里穿毛衣保暖裤拖鞋的大叔大妈相比，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青年快递寄件名叫赵明，年龄大约二十出头。小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明时，他虽然身形消瘦，不修边幅，脸色苍白，头发乱糟糟，但皮肤白皙，手指纤细，相貌比街头春姐店里那些姑娘都精致。
小张有点看呆，就忍不住同小区的其他住户打听了几句，结果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听说这个赵明来了两年多，基本不出门，虽然看着无业但好像一直不缺吃喝，也不知道钱是哪来的。
“嗨，白天不出门也没人来看过他，你说钱还能从哪来，指不定是趁着大伙睡觉的时候出去卖呢。”大妈撇了撇嘴。
小张听了一愣，“男的也能卖”
“那可不，八号楼那个瘸老头子，以前就因为好这口被他老婆娘家人打残了。”
小张皱了皱眉，回想了一下青年的气质谈吐，总觉得和这些八卦大妈说的不太一样。但这个“不出门”的赵明确实有钱。
小张给赵明送过很多快递，他每次会忍不住瞥一眼箱子的内容。知名品牌的生活用品，很多查了也不清楚用途的电子设备，每个月光送进去快递，都够他在市中心租一套上好的三室两厅了。
也许这个赵明原本就有钱，但是小张想不明白，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会缩在这么个破小区
就这样过了两年半，当小张已经放弃研究这个青年之后，赵明突然一反常态的频繁的寄件。寄的都是他曾经网购的东西，快递发往全国各地。
他是把之前的东西都卖了啊，不会是没钱了吧就在小张这么想着的时候，赵明突然停下了收件寄件。
整整半个月没了消息。
直到今天。
咚咚咚。
“你好，速来快递，上门取件。”
3楼的走廊里堆满了不知道哪家住户的破纸箱和废品，墙上有着各种小广告和刮痕，本来看起来就十分脏乱再加上阴天下雨，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小张敲了几下门都没人应答，雨水顺着脸颊滴进了胸口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人呢”
赵明也不出门啊。感觉一阵阴风吹过，小张想起昨晚看的恐怖片，片里的女人就站在大厅怎么也打不开房门，身后却有一个阴影向她飘去，他越想越害怕，哆哆嗦嗦的掏出电话，刚准备联系一下赵明，就听到屋里噗通一声巨响，小张吓得差点摔了手机，就在这时104的房门终于缓缓打开。
这不看还好，看到房里的人那一瞬间，小张鸡皮疙瘩都冒气来了。小张第一眼是认出赵明的，但是对方和半个月前见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一直觉得赵明身体状况不大好，瘦的不像个正常人。但现在这种不健康的状态更明显了，青年半长发凌乱，肉眼可见的瘦成了皮包骨，脸上也出现了很多溃烂。
“像个丧尸一样。”小张脑海里划过这么一句话。
注意到小张的视线，赵明向上拉了拉衣领。
“你……”
“寄个快递，东西都在袋子里。”赵明声音沙哑，他抬起左手，把一个便利袋塞给了小张。
小张下意识接过，低头确认里面的东西。还想说点什么就听到耳边一句“辛苦了”，再抬头104的房门就关上了。
“这人…没事吧”小张萌生了报警的念头，对方实在太不像正常人了。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袋子和外面的大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离开这个令他害怕的地方。
回到快递车，小张详细的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里面也没什么，就两封信，几张现金和两个便条。
小张先把钱拿了出来，结果愣了一下，除了那三张10块信封下面还压了两张五十。
“一百三!这一百，”因为是压在信封中间，小张想:“该不会是不小心夹进来的吧可寄件也用不上三十”
他看了看车窗外的雨，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在公寓们前确认好金额。
“一会回去送一趟吧。”这么想着他又拿起赵明的留言便签。
便签字很多，赵明的字很漂亮，读起来赏心悦目。开头写了两封信的去向，赵明要他把两封信一起封好，以白里鸣的名义寄给一个席陆声的人，然后是席陆声的地址。小张一瞬间觉得白里鸣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看过，还来不及细想，再往下读的小张愣住了。
因为下面几行是赵明留给他的。
给快递小哥:
辛苦你这么坏的天还来帮我拿快递，我明天就要回老家治病，本来已经没什么要寄的了，但是突然又想起了一些东西。
让你在这种天气过来，我很愧疚。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包括之前你帮我搬几十斤的快递。
我一直很想感谢你。但是没时间了，所以我在袋子里留了一百三，除了快递费，剩下的就当我请你吃顿饭吧。
……
白里鸣开门送快递的那一瞬间其实已经有点站不住了，所以关上门的时候就顺着墙蹲坐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刚刚绊倒他的罪魁祸首，是打包了一半的电脑。半个月前他还有些许力气的时候，曾经一度想把电脑和那些有价值的用品一起送出去，但最终还是没有舍得寄。
门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白里鸣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没有照过镜子，但是那么多凹凸不平的刺痛伤口，一定很可怕。他怕快递小哥看到他的样子报警或是叫救护车，为此他特意在要寄送的快递袋里给小哥留下了“明天要回老家治病。”这种谎话。
对，他说了慌，实际上他没有什么老家可回，三年前父母就都被抓，所有家产都已经被变卖。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好累。”
不想见到其他人，不想治病，只想好好躺着。这么想着，白里鸣又斜了斜身子，让自己倒在门前冰冷的瓷砖上。
他真的好累。实际上他已经迷迷糊糊半失去意识的在床上躺了俩三天了，只是今天突然有了点精神，又想着还没给父母留点什么，才起床写了那封信。
“不知道席陆声……他会不会帮我送给爸妈。。”白里鸣一阵恍惚。当从嘴里提到席陆声三个字的时候，就像是突然打开了记忆的开关，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突然就一股脑的冲了进来。那个曾经住在他家别墅隔壁小区的男人，总是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西装，牵着不合精英画风的小柯基来公园找他，锐利的眼神在看到自己后会变得柔软，接近自己也会偷偷揉捏自己后颈做所谓的亲密接触。
直到……席陆声父亲去世那天。白里鸣心脏一抽痛，脑海里那些柔和的席陆声全部消失，另一种席陆声浮了上来，那是在他父亲葬礼看自己冰冷看着自己的席陆声，和新婚妻子走在大街上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自己的席陆声。最后一句好自为之就只留下背景给自己的席陆声。
不……
不!
白里鸣猛的翻身坐起，疯狂的搓揉着自己的头发，想把脑海中的画面清空。席陆声不是这样，他不会这么对自己。对，他不会这么对自己的!
白里鸣猛的抬起头看向被装进箱子里的电脑，突然一股力量上身，他站了起来，跑向了主机旁边，把主机从纸箱中抱了出来，把机箱掀开，装上扔在一边的硬盘，双手颤抖的插上了线，然后拖着主机和显示器，靠近电源。
他趴在地上打开了电脑，显示器照亮了阴天的房间。半个月没碰的电脑让他有种陌生感。他颤抖的握紧鼠标打开了绘画硬盘。
绘画的硬盘里有几个文件夹，有收图，稿件，练习，漫画，参赛等，最前面的是个a的文件夹。
白里鸣颤抖打开那个a，里面没有席陆声的照片而是几格随笔小漫画。
他打开第一张。
漫画的主人公姓白。
他站在画面中央嘴里念着台词:“隔壁小区的席陆声说喜欢我。可我不喜欢男人。”
这时候出场了一个姓宋的刺头男大骂到:“卧槽，同性恋死变态啊。他都26了，你才18，什么猥琐大叔，这能忍”
男主犹豫到:“可是他人挺好的。”
姓宋打了男主脑袋骂道:“好个屁，你被性骚扰了都不知道吗!”
男主摸摸头上三个包为难道:“那怎么办啊。”
姓宋摸下巴说:“这样，我们想个办法，彻底让他再也不敢来骚扰你。”
男主好奇的问:“什么办法”
姓宋的拿出一个相机说:“你勾引他，然后我偷着录段视频给他家里人。”
男主思考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不行。”
第二张随笔
湖边，一只打着红色小领带的柯基，把手中的盒子送到了男主的手中，男主接过后，盒子里装着一份手工的小木雕，木雕刻的是男主自己设计的角色。
木雕每一笔都很细致，看得出来特别用心，花费了不少时间精力。
席陆声笑着走过来说:“喜欢吗。”
男主笑得很开心说:“谢谢我会好好珍惜。”
席陆声说:“普通珍惜就好，剩下的珍惜就请分给我。”
男主说:“好。”
第三张随笔
姓宋把偷拍的照片寄装在盒里敲门送到席陆声家，
席陆声的爸爸看到后心脏病突发当场昏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男主出现，把爸爸送到了医院。
爸爸经过一番抢救，成功的救活了。
席陆声很感谢他，爸爸也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
第四张随笔
姓宋的找了三个男网红把男主围了起来，说一起玩玩。
三个网红长相都十分病态，他拒绝了，但是逃不掉
关键时刻，
席陆声踹门而入。把人都打趴，救下了男主。
男主和席陆声手牵手，走在大街上。
一个姓杨的女性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谁都没有看她一眼。
第五张
月光下，在一个温馨的小屋里，席陆声准备了一桌好菜，男主准备动筷却被拦住了。
席陆声说:“饭全是我做的，你听说过一句话叫不劳动没饭吃吗”
男主生气到:“那我怎么办。饭都做好了，没事情让我劳动了!”
席陆声说:“有的，你可以喂我饱我。”
男主拿起筷子夹起了菜，刚想喂男人，却被男人抬手制止。他说:“不对，不是用这个劳动，”然后手指上移，轻轻碰触到了男主的嘴。
“用这个。”
第六张
“做我男朋友吧。”
“好。”
“碰，”白里鸣颤抖着的扔掉了鼠标，闷笑声从喉咙里传来，“自欺欺人。”
说什么不行，当年点头还提供录音设备的人是自己。
说什么好好珍惜。当年转头就扔垃圾箱的人也是自己。毕竟比起坑坑洼洼的木雕，他收到不少粉丝自制的手办和粘土人。
什么救爸爸，宋义林把东西送过去的时候，他和网红小鱼在ktv喝酒呢。
什么英雄救美，呵。
什么擦肩而过的杨女士，那是现在明媒正娶的席太太。
更何况最后的那些妄想。
“席陆声看到这些东西估计只会想吐吧。”白里鸣笑。
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只会画点图一无是处的煞笔，就算席陆声当年馋自己身子，现在看到这坑坑洼洼他碰都不想碰。
“一文不值。”“全都是垃圾。”白里鸣捡回了鼠标，把文件夹退回到磁盘界面，右键属性点了格式化。
他很少发图，也没有备份。这几年的日日夜夜，所有成绩努力包括妄想，都是数据，都在这个绘图盘里，而如今这个绘图盘被他格式化了个一干二净。
“清爽了。”白里鸣关了电脑。步履维艰的走到了床上躺下。
三分钟后，后悔如巨浪般讲他吞噬。他全身忍不住的颤抖，怎么按都停不下来。没了，什么都没。席陆声，家，他的成绩，他存在的意义，全从都没了。怎么会这样。他明明不想让那些东西离开。
是啊，他明明不想让这些东西离开自己。他想见席陆声!想听他的声音!就算男人骂他滚，他都想听!
白里鸣找到手机，打开，哆嗦着找到了联系人，按下了拨号。
嘟……
嘟……
仅仅只是没有“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那个女性机械音，都让他激动到说不出话。
打通了!他没有拉黑自己，会接!他会接!他……!
“咔。”
白里鸣屏住了呼吸。
“……喂，你四岁呀，……四巴巴吗。”
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奶声奶气的问话像一盆凉水把白里鸣浇了个透。
第二天，n市依然狂风暴雨，网上却热闹非凡，因为曾经100万粉丝，因为家庭风波，人品作风等问题被人扒了个底儿朝天的天才游戏原画师鸣声，时隔三年发了人生最后一条微博，他说:
“哥，来看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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