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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千灯


后半夜,璟都城外的驿馆逐渐陷入沉睡,千灯坐在桌前看着火舌将字条吞食,直到又舔上她的指尖,她才回过神来,猛地缩回指尖。

        “你既然应了主上,如今在这里魂不守舍个什么劲?那位又看不着。”身后的人嗤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千、灯、观、事。”

        千灯平静地看向眼前的人,“滚出去。”

        “自然。我只问一件事,问完就滚。”那人也不恼怒,依旧是个散漫语气,“主上要的东西不好弄到手吧?观事拿得到吗?可别白折腾一通,平白赔进去许多人。”

        “是你主上让你问,还是你自己想问?”千灯眼尾一弯,“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失手是不是?只是可惜了,没有我在璟都的根基,你们再折腾也连那东西的影子都摸不着。”

        “是吗?观事这几天在驿馆住的如何?这地方不仅便于传递消息,还很‘大隐隐于市’,不是又舒坦又方便?只是要查官牒才能落脚,没有主上的根基,观事也不能在此处栖身呐。”那人怪笑两声,“不过观事这样自信,那我等可就敬候佳音了?”

        说完,也不待千灯回应,无声地退走了。

        千灯在璟都经营数年,换做平时,没有人胆敢在这种时候跟她多一句嘴。

        只有一个人会笑吟吟推开门,拎着一壶酒问她“何人胆敢惹璟都观事不悦?”

        如果她在的话。

        千灯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那一刻心里没有快意,涌起一点难以言说的疲倦与孤独。

        她在璟都说一不二了数年,一朝重新过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日子,都快忘了是什么滋味儿了。

        张氏兄弟和河西冯斌的局环环相扣,却也没有把握能牵制她多久。

        明月楼真正的主人,永夜悬命的无妄间司录,向来是见微知著的。此番既然已经查到坠兔和海棠,就断不可能想不到她在其中的作用。

        司录在各地来回漂泊,还能把一干亡命徒压得服服帖帖,显然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还能打。她驭下讲究权责与赏罚一样分明,明月楼的明暗生意向来分得很开,即便坠兔可以旁听、甚至商议一两分暗生意的事,却绝不可能真正插手其中,遑论海棠一个小小的魁首。毕竟二人暗中查访,前厅明生意的魁首如何早早得知,就很值得思考。

        至于那半截丝绢……那是她当时随手烧在房间里的,没想到却没燃尽让人给翻出来了,确实是她的疏忽。不过落在惊蛰手里总比落在其他人手里强,这不是就给她送回来了?

        好在她们提前做了安排,梨烟一死,剩下的事即便他们两个想查,总归束手束脚。

        钟氏新封,荣已登顶,不知有多少双眼十二个时辰一转不转地盯着,私下调查朝中要员……

        叱咤风云如平南侯,也得三思而后行。

        不要紧,只要他们按兵不动,她就赢了。

        何况,以侯府的手段,世子知道了惊蛰与雍都的关联还将人按在身边,难道是因为她好看?

        替死鬼能找一个就能找第二个。眼下的情形,真是瞌睡了就有人给递枕头,这不是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了吗?可巧那日还正好是惊蛰她自己带人进的幻境,差点死在里面。这几样连在一起,就是篇现成的故事,她自己都要信了。

        话又说回来,这才短短几天,惊蛰和平南侯世子走得这么近,却令人有些刮目相看。不知道等那位知道关键线索让人拱手送回明月楼,会是个什么表情?

        猜疑是把好柴,只消添进去一丁点儿,火就能烧起来。

        明月楼的珍酿千金难求,千灯把大半壶喂进了窗下还没开牡丹的花盆里,没管被打湿的广袖,冷笑了一声,“这辈子活着晦朔难辨,做事却还想着泾渭分明?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天真的人活该死得早。

        这个局的起势浑然天成,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当然要顺着用下去。

        净业寺山桃开得好,钟遂在后山散步,随口问钟筠,“东市那桩事,查得如何?”

        钟筠回答,“那日找到了些线索,不过等查到也断了,想是有人提早灭口。此局做得周全。”

        阳光甚好,钟遂走热了,鬓边浮着一点薄汗,他顺手把氅衣脱下来,闻言一眯眼,“再周全的局都是人做的,只要是人,就总有疏漏,也总有弱点。”

        钟筠接过父亲的氅衣搭在臂间,顺手递上一块帕子,一时没答话。

        “你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没有接着追查,是什么原因?”

        钟筠坦白道,“倒也不是就此罢手不查了,只是事涉右金吾卫的柳家,合该从长计议。我已传信叔敬,叫他加强璟都的巡防,时时留意。东市的事过去不久,这样正顺应人心,不容易打草惊蛇。”

        “嗯。此事不宜莽撞,做得不错。”

        “雍都的人此番动手,倘若除掉平南侯府,下一个目标并不难猜。”钟遂揩了汗,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桃枝上,轻声叹息,“这是要有大动作啊。”

        “无妄间盘踞雍都,这些年没有动静,更像韬光养晦、伺机而动,璟都这两件事凑在一起实在太巧。”钟筠抿唇,“他们在各地的组织好比一张密不透风、不可捉摸的大网。原先都是魑魅祸世的时候,我们才来得及反应。既然今次有了这个机会,不如顺藤摸瓜、一探究竟。”

        钟遂没接话。父子俩静静站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晏宁,你没有灵脉。”

        “还是惠常大师亲自探得的。父亲,我知道。”钟筠笑道,“可您不也没有吗?”

        钟遂转头看这个唯一的儿子。都说虎父无犬子,其实钟筠的样貌才情都肖似其母,为人处事却像他。亡妻故去这些年,钟遂常常想,倘若不是生在钟家,儿子也不用如此早慧,可以像他娘一样过得随性洒脱一些。不像现在,贴着钟氏的标签,连知交也少。

        “十八学士”立在朝堂上,钟遂不仅是当朝左相、新封平南侯,还是太子三师之一,钟筠自幼伴读东宫。钟氏是天然的东宫党,因此无论是交友还是婚嫁,都掺杂了太多私人以外的因素。

        钟遂本人是幸运的,当年在寺中踏春,邂逅宗室之女,两人一见钟情,在漫天桃花里许下白首之约,后来璟都疫病、雍都作乱,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然而同样是在净业寺,他的儿子红鸾星动,情况却让人乐观不起来——钟遂虽然不爱对年轻人指手画脚,但该知道的总还是知道。

        钟遂看了一眼手上这方素白的丝帕,把它递还给钟筠。

        钟筠接过这帕子,才注意到刚刚递出去的这方帕子是那夜从幻境出来,寒潭边上惊蛰递给他的那一方,不由一顿,有些无措地看向父亲,清了清嗓子,难得迟疑。但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他爹已经开口了,话里没有责备的意思:“无妄间自大胤年间在雍都创世,也有数百年了,料想势力盘根错节,不输璟都。”

        钟遂了然而温和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示意折返。

        年轻人肩背挺阔,眉眼温润,沉稳端仪,恍然间让他想起当年的自己。

        大师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钟筠是这日晚间在廊檐上再次遇到惊蛰的,其时他正在院里的石桌上解残谱,黑白子列在棋盘上,他转着扳指,神思却总也落不回眼前的棋局。

        檐角忽然传来几声细微响动。他仰头一看,有个人坐在上头与他对视。

        这次没等对方开口请他,他已上来在她身侧落了座。

        距离那日在她病中见她已经过了三日,那天下午直到杜幼清回来他才离开,中间她一直没醒过。

        惊蛰朝他笑了一笑,“这位公子独自在此,是在等我吗?”

        是一贯灵动的那种笑法,只是面容有些清减。

        钟筠问她,“好些了?”

        “还成。”惊蛰颔首,“本来就是歇几天的事,歇够了也该好了。”

        她说着话,右手拎出个酒壶。

        钟筠眼角一跳,这人真是好有病号的自觉啊。

        惊蛰那酒壶刚拎出来手里就空了,她一怔。

        钟筠动作过于利落,两人其实没什么接触,然而那馥郁又清冽的白檀香环绕着她,无端让空气缠绵了起来。

        她顿了一顿,说道,“那日的事幼清同我说过,多谢你了。”

        “我也不算帮上忙,灵脉耗衰的事药石罔效,那日有没有我都一样,不必这样客气。”钟筠将那酒壶放在了一旁,实事求是地说。

        然而他一回身却对上流光溢彩一双眼,惊蛰笑着看他,“那怎么行,世子不要妄自菲薄啊。生病有没有人惦念,当然不一样了。有世子这样的可人记挂,我就很高兴。”

        钟筠指尖扣住袖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惊蛰却没给他思考的余地,凑近了一点,眼波钩住钟筠的视线,“钟晏宁,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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