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笔趣阁 > 仙君遗我双明珠 > 第19章 反溯

第19章 反溯


“满庭芳”是明月楼中十分有名的一处小景,精致秀丽。春有棠梨牡丹,夏有清荷满塘,秋菊被霜,冬梅傲雪,因而得名。

        譬如此刻棠梨新绽,和着开得正好的桃花让风吹落一地,就仿佛桃花抱雪,意态十足的风流。

        钟筠有此一问,惊蛰却不买账,“世子不是常来?难道还需我介绍一番?”

        “我并不常来,上次是褚氏的小公子相邀。”钟筠收回目光。

        惊蛰没反驳他,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落花,门再次被人推开。

        坠兔领着人来布菜,惊蛰看见她换了身衣服,想必是交代她的事情已经打理妥当了。

        坠兔不敢直视她,她也没有多说,只是待落座给钟筠递了个眼神:这事儿我不管,你要查,你问。

        钟筠叹了口气,会意道,“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询,烦请妈妈留步。”

        “世子请尽管吩咐。”

        钟筠就问,“妈妈可还记得二月七日夜里在‘满庭芳’逗留过的人?”

        坠兔含糊道,“那这可就多啦……”

        “孤身一人,女子。”钟筠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妈妈仔细想想。”

        坠兔听出他的潜台词,不由得一紧张,认真回忆起来,“倒还真有一位。”

        “什么人?”

        “楼里的姑娘,叫作‘梨烟’。”坠兔不敢隐瞒,“只是……世子要是想问她什么事情,怕不能了。”

        “怎么?”

        “人已经……没了。”

        惊蛰斟酒的手一顿,骤然抬头看向坠兔,“怎么回事?”

        坠兔支支吾吾道,“前几日贵人私宴……下手失了分寸。”

        这话说一半藏一半,但桌上的人都听懂了。钟筠脸色一沉,“谁的私宴?什么时候的事?”

        “这……这我怎么能说?”坠兔低声央求,“我今日说了,来日万一……”

        钟筠指尖叩在案上,“也可以。我亲自知会大理寺来查,也不必等什么‘来日’、什么‘万一’。”

        “我说,”坠兔慌忙跪了下去,“是首阳坊的柳家,二月初八。”

        又是柳家。

        钟筠沉吟,“明月楼迎来送往这么多人,你倒记得清楚。”

        坠兔低头不敢隐瞒,“是因初七晚上梨烟她魔怔了似的一个人在‘满庭芳’呆坐,楼里的管事怕扰了客人的兴致,稍稍责罚了她。”

        “稍稍责罚?柳家私宴送过去的时候,她伤还没好是不是?”惊蛰自斟自饮了一杯,问她,“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钟筠示意这里用不着她了,坠兔不敢窥视惊蛰的神色,麻溜带着人退出去。

        惊蛰不会当场翻陈年的旧账,但保不齐之后要怎么收拾她。

        她咬着后槽牙一路走到海棠的房中,满心想的都是:这样的祸害不能留。

        海棠独自等在屋里,坠兔把门拴好,低声吩咐道,“这两个人已经查到‘梨烟’了。给千灯观事发一封信,请她再想办法动手。”

        “是,”海棠低声问,“要趁今天……?”

        “不要莽撞。”坠兔摆手,“千灯姑娘行事如此谨慎,不是没有原因的……就算她完全被架空了,那也不是你我能消受得起的。”

        一顿饭吃得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惊蛰索性撂了筷子,对着窗下的花自斟自饮去了。

        钟筠跟来倚在窗边,“你不高兴。”

        惊蛰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将他手中的空杯满上,说,“你还欠我一顿酒。”

        钟筠失笑,“恐怕不止一顿吧?”

        “随你怎么算,”惊蛰兴致缺缺,“人证死得真是时候啊,我都快信了。”

        这话没错。但那是两码事。

        张敦张锐两兄弟,并一个明月楼的梨烟……一个个排着队似的,死得太及时了,很难让人相信这背后不是有人推动。即便线索没断,顺着查下去,结论也未必就可信。

        钟筠垂眼正看见落英簌簌,他无意识地敲着窗沿。

        无论谋算本身是粗陋浅显还是机心万千,做局总要有所图谋。

        这件事背后的人是出自雍都还是璟都?所谋在侯府还是宫中?

        可是为什么要做这样显眼的局?

        或许……做局本身就是一种目的?

        为了牵制一些人。为了隐蔽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都什么人在查?

        先是金吾卫,然后是平南侯府,还有无妄间这位不知道什么目的和身份、但看起来没有恶意的惊蛰姑娘。

        同时牵制住这些人,能方便幕后的人做什么呢?

        钟筠想不出,只在上船之前叫人去给秦度传了话,让他在璟都事事留意,务必巡防严谨。

        惊蛰回到寺中时见杜幼清还没歇,就知道这是留了灯在等她,于是敲门进去说了几句话——只说东市的事确实和无妄间有点关系,查到一半线索断了。杜幼清十分担心钟氏对她不利,倒也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闻言才算放下心来,轰她去休息。

        惊蛰嘴上答应着累死我了我回去就睡,回到东厢房的一瞬间,神色就彻底冷下来。

        钟筠那一句不是瞎猜,她确实心情很不好。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在桌案上展开,素色的丝帕绣工精细,偏偏给人当成抹布似的抹过一层灰,看起来真是暴殄天物。

        上午站在冯家时闲来无聊她就盘算过,那夜幻境消散了阵法却还在,说明这是指向同一目标的两手准备。林中有阵,阵图是从哪里流出,此为第一件要查;第二件要查的事,老冯的幻梦中让人虚造了一个夜雨的幻境,此人是谁?

        当时,幻境中的天色变化,暴雨前后的飞禽走兽、山风乌云全都清楚真实,这样精细的改动与简单障眼法殊为不同,势必要耗费许多精力。

        不仅如此,当日上午老冯渡她和杜幼清过河时又毫无异状。可见此人不仅负担得起那样的灵神消耗,还能掩去这改动的踪迹,既能影响人,又能让被影响的人毫无察觉。

        在璟都,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原本就不算多。

        再者,花这样大的心血,设局的人不会允许自己做无用功。那么关键一步在于确保钟筠进得了那个幻境。当日是她亲自带他进去的。

        半晌,惊蛰面上浮起一个堪称复杂的神色。她早该想到。

        那日她在净业寺抱岫山的后山找了个清静地,开了一道阵门回了雍都,待该说的事情说完,殿中的小姑娘抱着册子道,“尊座,璟都又多了一桩,要知会千灯观事吗?”

        她顺口问,“何人何地?”

        “抱岫山净业寺,河西的船夫冯斌。”

        然而当她再一次问自己,你究竟是真的没想到,还是宁愿自己没想到,却发现竟有些不敢面对。

        此刻那个答案就在眼前。

        丝帕上的灰正是上午在老冯家的窗台上抹下来的,那是燃犀留下的灰烬。

        未已录主人习得一项秘术,叫做“反溯”。据说这秘术顾名思义,就是以未已录之力,借由一点施术后的痕迹,可以重溯施术者何人、所为何事。

        惊蛰静坐了许久,从袖中捻起犀香点燃。

        片刻,手掌大小的一卷书册在她手上成了型。丝帕上的香灰如有所感,缓缓浮动,被卷进书册中。

        反溯是无妄间的一个重术,十分耗费灵神,然而她只看见施术者实实在在是千灯,却并没能溯回她具体的所作所为。

        不知道是因为她第一次用,出了什么偏差,还是因为灵神已经开始耗损了。

        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须臾,惊蛰收了术法。血气未散的一双眼望向高悬的冷月,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自上午用帕子留下这一层灰烬,她就一直在刻意避免自己去想这种可能性。

        二月初七,案发当日,东市客栈中,几乎是踏进天字第五间的一瞬间,她就知道当日谁在那里。但她还是向秦度引荐了她来帮忙查案。

        当晚她叫孟春留意千灯的举动,是抱着怎样一点微末的期望呢?无妄间的司录何曾有这样瞻前顾后的时候?

        自欺欺人了几天,如今也合该她来收拾这个局面。

        翌日直至日上三竿,杜幼清也没听见惊蛰房中的动静,两人的关系没什么需要避讳,她推了门进去,见惊蛰阖眼躺着,面色苍白,嘴唇也几乎没血色,额上烧得滚烫,手却是冰凉的,指尖泛着怪异的青紫色。

        杜幼清皱了眉伸手去探她的脉,心脉略有些虚衰,但她现在这个样子,显然不是因为这个。

        那就只能是灵脉有异了。

        心事重重的杜幼清心事重重地用了午饭,没注意钟筠去而复返,在她关上院门前一瞬叫住了她,“怎么不见惊蛰姑娘?”


  (https://www.yqwxw.cc/html/59963/59963204/436390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yqwxw.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yq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