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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镜中我(三)


父亲名叫阮文善,是个从军二十八年的老军医,走到哪里都笑呵呵的,像个真人放大版不倒翁。

        阮文善豁达宽厚,是个十分特立独行的人。他曾带着阮北晴在家里做化学实验,炸了整个厨房,被母亲程雯抄起扫帚追打出了部队大院。

        他常常说些引人深思的话,譬如“人到底是什么,你怎么证明自己是个人?”——这样的话在程雯和别人看来,两字以蔽之:“有病”。

        阮文善古怪,阮北晴也古怪。但阮文善受欢迎,她不行。

        阮北晴被当成“疯子”后,程雯迫于压力,不愿去给她开家长会。阮文善难得和她吵了一架——不是因为谁去开会而吵,而是因为,他认为程雯身为人母,居然嫌弃这么好的女儿,简直岂有此理。

        他揽下了家长会出面人、女儿保安、专用司机等多重身份,揍过被惹毛的小混混,也能在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时,挺起胸脯说“我闺女第一棒”。

        说她是疯子?——“在傻子眼里,爱因斯坦都是疯子。”

        说理解不了她?——“他们不配理解我闺女。”

        说她脑袋有毛病和性格问题都是遗传因素——那他就直接上手了,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遗传因素”。

        阮文善的单位与阮北晴学校只有一条街,早上上班时,他将阮北晴送到学校,车停在路边。晚上看几个电影,等阮北晴放学。

        作为回报,她会带一些还算奢侈的东西给他,有时候是提拉米苏,有时候是俄罗斯进口糖果。他最喜欢吃甜食,她知道。

        习以为常的生活,贯穿了阮北晴的高二上学期。

        直到那一天。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阮北晴撑着校服挡雨,沿着路沿石不停走动,一脸阴沉地等候迟来的老爹。

        她犯了一天的太岁,上课时和老师吵了起来,出门没伞被雨淋透,好容易出了校门,还被阮文善放鸽子。

        事实证明,情况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她淋了十分钟的雨,等来了同样撑着外衣、冒雨疾行的老爹——这位承载了希望的老爹,居然也没带伞。

        阮北晴爆发了。

        她赌气般冲入雨中。车喇叭声嘈杂混乱,车灯与红绿灯交杂亮起。人行道上挤满了五颜六色的伞,走不快,她干脆在机动车道上飞奔。奔行出一百米外,内心的气才顺了些。

        上车后,阮文善问:“怎么不高兴,有人欺负你了?”

        她抱着包,没有说话。

        “我发现了几件有趣的事情,你可能会喜欢。”阮文善趁着红绿灯的功夫,将一张纸递给她。

        纸上是他甲骨文一般的字迹,难看得很。阮北晴满脸都挂着“扰我者滚”,本想把纸页原封不动拍回去,意外扫见了标题。

        “99的人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1、‘缸中之脑’悖论:假设你被切除了大脑,神经末梢与电流相连,你仍然可以具有和人一样的一切知觉。你可以正常上课,考试,交流,甚至连思考的问题都是程序设定好的——那么问题来了,你如何证明现在的自己不是‘缸中之脑’?”

        阮北晴:“”

        她忍不住往下多读了几行。

        “2、《星际穿越》里面,小女孩墨菲总能够在自己的屋子里看见‘幽灵’。事实证明,‘幽灵’是一个人,但为什么她看不见那个人呢?”

        嗯,有点像她。

        纸上有横向思维题目,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小知识,偏向科普。她对未知的事情一向很感兴趣,不知不觉读了下去。

        直到最后几行:

        “8、你知道吗,当你伸出舌头的时候无法用鼻子呼吸。”

        阮北晴以为其中有什么玄机,照着做了一下。

        “9、你试了试第8条,发现自己还是可以呼吸的,只是样子像一条小狗。”

        “10、你很想笑,可你必须保持高冷,所以你更想暴打捉弄你的老爹。”

        “”

        阮文善从后视镜上偷窥女儿的举动,大笑出了声。

        阮北晴又是气又想笑,忍无可忍之下,抄起书砸在阮文善身上。

        一天的郁结随之而散。

        在她看来,那只不过是数千个日夜中,最平平无奇的一天。

        那一晚过去,阮文善依然会在客厅里等她起床,送她上学,再在晚上接她回家。

        谁料第二天清早,她推开房门,看见了桌上的遗照。

        照片上的男子笑容和蔼,眼角带着鱼尾纹,身穿军装礼服,容貌与熟悉的那人别无二致。

        底下供着香炉,炉中插了三支香,看模样不像是作假。

        她心口一滞,抓住还在忙碌的母亲程雯,“我爸他怎么了?”

        程雯正端着水往洗手间送,“怎么想到你爸了?”

        “他不在家?”阮北晴觉得匪夷所思,指着那遗像,“这是什么意思?”

        程雯神色复杂地倒完水。

        “你爸给你托梦了?”

        “什么?”

        “北晴,你忘了吗?”程雯脸色微沉,“你爸他,两年前就离世了。”

        阮北晴的脑中“嗡”了一下。

        “过世了?”

        “他当时出任务,翻了车,整车人都”

        “不可能。”

        阮北晴毫不犹豫地回拒她,“我爸昨天还和我一起淋雨,我记得清清楚楚爸,你别睡了,我还得上课,爸!”

        她不甘心地推开每一间房门,连床底都翻了个遍,连双多余的拖鞋都没找到,哪有阮文善的身影?

        她边找边摁下阮文善的手机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sorry”

        阮北晴删掉重拨,话筒里始终是这一句提示音。

        “北晴,你小点声,你是不是又发病了?”

        一提“发病”二字,程雯像是生怕旁人看见一般,赶紧把阮北晴往屋门里推,“你快回去,我给你找药,等你平静下来再去上课。”

        阮北晴本来没事的,被她这么一推,心里也窜上火,“我吃什么药?昨天我明明见了我爸,一觉醒来屋里就剩了遗照,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回事。”

        “你闭嘴!”程雯忍无可忍地喊着,“非要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疯子,把我和你爸的脸丢光才满意是吧?”

        程雯将药瓶和说明书拍在桌上,折身去厨房倒水。

        药瓶就摆在阮文善的遗像前。

        阮北晴看着上面乐呵呵的男子,看着他眼角的鱼尾纹、左肩上的勋章,心里忽然空了好久。

        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很久的人,好不容易看见绿洲,旁人却说那是海市蜃楼。

        桌上的药是以前剩下的——当初程雯做贼一般带她开了药回来,阮北晴吃了没几天,就被阮文善拦下。他说什么也不让北晴碰那些药,甚至扬言道:“我就是医生,她要是真的生病了,我难道看不出来吗?”

        药其实不苦,但吃了会头晕,会难受。阮北晴很感激父亲替他拦了下来,不光是因为不用吃药,更是因为他敢证明她的“清白”。

        遗像上面的人还在笑,像是无数次接她放学一样,像是听见她考全班第一一样,像是对她讲故事时那样。

        屋内少了他的话声,又和着窗外不间断的雨,比往日萧条了不少。有风吹过,茶桌上堆起来的稿纸哗啦啦落了地,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着它们。

        ——阮文善怎么可能消失了?

        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怎么可能都是她的臆想?

        她的胸腔起伏了几下,摔门而出。

        程雯听见关门声,拉开厨房窗户骂道:“阮北晴你给我回来,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

        雨还在下。

        停车位上,阮文善的车果然没了。

        阮北晴只停留了一瞬,立刻奔向院门外。

        五点半,天未亮。负责接送军人们的车来得很早,里面坐了不少人,车灯照亮了连绵雨丝。

        阮北晴踩着水花,几步登上了车,“爸!”

        这些军人干部中,有好多是看着阮北晴长大的。见她来嚷嚷着阮文善的名字,司机奇怪道:“北晴,你要搭车吗?”

        “不是,我爸不见了,我来找他。”

        “你爸?他不是两年前就”

        众人皆奇怪地看着她。

        有人更是道:“北晴是不是高考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阮北晴正要开口,衣服被人从后面抓住。

        程雯一把扯下她,对车上人抱歉般一笑,“北晴刚起床,还没睡醒。”转而再看她时,柳眉一竖,俨然是要发作的模样,“你给我滚回家去,把药吃了!”

        不。

        这不可能!

        倘或阮文善真的在两年前就离世了,这两年陪着她的是谁,给她开家长会的是谁?

        “你少骗我,你既然不愿意给我开家长会,那家长会都是谁去的?”

        “又不是没有手机号,有什么事情你班主任直接电话联系我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家长会?”

        “他昨天才写了东西给我!那张纸我就放在桌子上,我还打算重新看呢,难道也没了吗?”

        “你的桌子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程雯说得是对的。

        那张阮文善递给她的纸,彻底消失了。

        她找了半天没找到,反而被程雯锁在屋里,要等她治好了病再去上课。

        她被迫吃药,被迫关在家中。她企图撞开房门,企图用大骂引来邻居注意,却像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狼,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阮北晴挣扎和抗辩了多次后,终于失去了气力。

        她怎么能相信?

        那么好的一个父亲,是她唯一寄托的父亲就这么没了?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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