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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奈何人生17方校长的才艺展示


……

        返回的路格外轻松,  方清源看着前头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听她在唱《采蘑菇的小女孩》,嗓子甜甜的,  很好听。

        她的后颈被蚊子咬了几个包,跟猴似的跑几步就要把胳膊背过来挠挠痒,还不够,  喷驱蚊水的架势像在喷杀虫剂,  带来的一瓶眼看着见底。

        明明条件不好,  但她没一点不耐烦,  反而乐在其,看起来像是生性乐观的那类人,  可有时候眼又透出重重心事。

        ...

        云潆对今天的整个流程是毫无概念的。

        挖了好多菌菌,  然后捏?

        当方清源打开后备箱,  把上面的东西有条不紊拿下来,她还是很懵逼。

        这超出了美妆网红博主的知识范围。

        有一大桶干净的水,摆开一张折叠桌,两张小板凳,  一个烟筒高高的铜锅,但是没有炉子。这口锅的造型很像云潆在北京吃涮羊肉的那种。应该和方清源的小背篓一样传了很多代,  顶上的烟囱都烧黑了,但锅底倒是很干净,  出来前清洗过,  还有点没擦干的水迹。

        方清源指指小板凳让她歇歇,  自己蹲在幼小的松树边把背篓里的菌子全倒出来,  用小刀一朵朵处理,山上用水不便,得先把菌子外层的泥土削掉,  菌脚是柔软的,他的手也轻,薄薄削掉一层,露出里面干净的部分。

        云潆搬着小板凳蹭到他身边,明明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却看得津津有味。

        “然后呢?”她问。

        “洗一下。”

        方清源从车上摸出一个小脸盆,倒了些水,把处理好的菌子洗过两遍,开始生火——

        他瞥了眼又凑近的小姑娘,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野蛮生长的花花们:“你去那边,摘了回去养水里。”

        云潆对花花是很喜欢的,刚才就看到的,紫的粉的黄的,花朵很小、枝干很细,如果摘很多握在一起就有了满天星的效果。

        可……

        莫名有种被嫌弃被驱赶的感觉是怎么肥四???

        方清源看起来很忙,抓了把晒干的松枝放在脚边,打火机也是准备好的,却不继续,直到云潆退到他指定的地点开始乖乖摘花花,他才放心地点火,燃烧松枝,灌进铜锅的烟囱里。

        他抓着把手将锅提到桌上,小心地往锅底倒水,然后盖上锅盖。一回头,发现小姑娘哀怨地蹲在花花里,瞅着他。

        像个被遗弃在幼稚园门口的娃娃。

        他招招手,她哒哒哒跑回来,手里捏着紫莹莹的野花。

        方清源找了个用过的矿泉水瓶割开,装了点水让她插花。云潆觉得瓶子空了点,自觉倒回去,要摘更多。

        时不时要回头望望这边,看看方清源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方清源把她喊回去,揭开盖,里头的水已经开始冒小泡泡,他打水让她洗手,花瓶摆在桌上,这就添上了些许浪漫。

        “可以吃啦?”云潆学着他的样子围坐在锅旁。

        “还要一会儿。”方清源不知哪里变出很多小袋子,其一袋装了五花肉薄片,全部丢进锅子里,清汤、肥肉、盐和一咪咪味精,慢慢熬出肉香。

        到此,云潆看明白了——

        “我们吃火锅啊?清汤锅?”

        她从不知菌子是这样吃的。

        方清源点点头,见浮上了油花,从洗干净的菌子里找一朵需要久煮的酸牛肝菌切片入锅。

        他的手掌摊开就是一块砧板,锋利的刀锋划开菌伞,厚度一致。有些菌子划开就开始变色,毒素弥散开来。这很刺激,与吃河豚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方清源显得很淡定,他身边的姑娘则一声高过一声地:

        “哇!”

        “哇!!”

        “哇!!!”

        云潆已经没有其他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开心了。

        很快,锅子就被菌子挤满了,清汤冒着泡泡,几乎快要溢出来。

        但他掌握得很好,用筷子翻几翻,熟了的菌子缩水变小,也没了毒素。

        云潆守在锅边,翘着鼻尖嗅嗅,太香了,说不明白是什么香,就是叫人口舌生津,肚皮咕唧叫唤。

        但她没碰,像过年守在厨房里等吃炸排骨的小崽,很乖,等着大人喂一口。

        方清源从一个小袋子里抓两把调好味的糊辣椒,早晨出发前刚烧的辣子,碾碎装袋,浇上两勺菌汤,放在了铜锅的烟囱上。

        “吃吧。”他说。

        坐对面的小姑娘立马开始下筷子,夹起一朵紫色的小菌菌,还记得它的名字:“这是紫腊菌。”

        学着方清源的样子,在蘸水碗里过一下,啊呜一口。

        他一直在看她,等着她的反应。

        果然,小姑娘眼睛噔地亮起,似乎是不可思议,超过了她的心理预期,所以表情甚至有点扭曲,直瞪瞪看着方清源,娇声问:“这到底是什么!!!我的天!!!菌菌原来这么好吃嘛!!!”

        对面的男人一脸淡定,但看得出来喜欢她这个反应,点点头,指了指贴着锅边的一片深色菌:“你吃这个,有肉味。”

        云潆赶紧夹起来,很烫,她鼓着脸呼呼吹吹,一口塞满,其实还没嚼呢就开始嗷嗷:“这个也好吃!!!”

        “吃这个,松茸。”

        如果在方清源的宿舍里吃饭会是什么样子呢?

        云潆想不到。

        他把她带出来,在这山野里,以他们这里的方式,天地为屋,席地而坐,煮一锅毫不起眼的白开水,煮遍地都是的小菌子……没有花一分钱,但云潆知道,这是何其贵重的一餐。

        他亲手挖出的山珍,带她去看过的松露窝,一早起来准备的家当,这天地间的美景。

        再也不会有了。

        无论去哪里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意了。

        为了她这样萍水相逢的人。

        不应该难过的,可云潆心酸涩,鼻头堵住。

        “吃不吃土豆粉?”方清源看着默默低下脑袋安静起来的女孩,沉声问。

        “嗯。”她点点头。

        他往锅里下粉,土豆粉吸满了菌菇的香气,在锅渐渐变胖,微微透亮。

        在这期间,他仍没移开眼——

        在方清源眼里,云潆像是嵌入画,她的身后,是满山的野花。

        ...

        天,说变就变。

        一会儿后,天边飘来一朵厚厚的云,越压越低。方清源看了看手表。

        云潆涨见识了。

        她观察到了这个人是怎么不动声色地观察云,掐着点收拾好一切。他们坐进车里没两分钟,天地变色,狂风呼啸,野花被雨点打碎花瓣,而她的那瓶花花此刻好好地放在仪表台上。

        而她也尽兴吃完了能让她铭记一辈子的菌子火锅。

        一切都很完美。

        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云潆懒懒躺在后座,偷偷抻直爬山后酸胀的小腿,侧耳倾听这美妙的乐章。

        如果是她独自在这,会害怕,可前面坐着方清源,她就能安心欣赏起来。

        “等雨停我们再走。”方清源回头对她说。

        后排的女孩枕着胳膊,点点头。

        与车外的狂风大雨相比,车内很安静,方清源想了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闲下来的时候了。

        他阖上眼,靠在椅背上。

        一会儿后,云潆轻轻说:“我知道,那时候你对我没有恶意。你是怕有老师再出事。”

        方清源缓缓睁开了眼,摩挲着腕上的一块旧表。

        云潆说完,把脸埋在臂弯里,想起前一晚彤妹说的,今年是教师资源最充裕的一年,老校长本来很期待,每天都要在校门口的路上站一站,等着你们,可他终究没等到。

        云潆尚且如此遗憾,可想而知方清源的心里该有多难受。

        他不会哭,不哭的孩子没人哄,没糖吃呢。

        “所以我没有生气的,你不要担心。”

        方清源往回看,光线暗了许多的车舱里,女孩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地问他:“为什么不怪那个姓陈的?”

        你应该怪他的。

        方清源就这么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蓦地,他说出了一个很简单的答案:“因为我知道,我爸没有怪他。”

        云潆的眼眶立马红了。

        “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来这里的老师出事,所以才会那么着急,那条路他走了一辈子,从来没摔过。”方清源垂下薄薄的眼皮,“你们对于这里来说,太珍贵了。”

        视线范围内,伸过来一只嫩呼呼的小手,女孩把一颗糖塞给他。

        方清源认识这颗打着云老师标志的糖果,她分给娃娃们,分给老师们,就是没给过他。

        现在,他得到了一颗。

        尽管裹着糖衣也能闻到,是桃子味的。

        小爪子推推他,他顺势重新坐回去。一会儿后,听见有人在后排偷偷哭鼻子。

        “哭什么?”他动了动。

        女孩着急尖锐囔着:“你不许转过来!”

        已经藏不住那种哭腔,索性坦荡荡地吸鼻子,把脸埋在胳膊里,放肆地流眼泪。

        方清源不再说话,有些无措地抚摸着他的手表。

        “你知不知道我好羡慕你的……”女孩呜呜着。

        “羡慕什么?”方清源低喃。

        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有什么可羡慕?

        她却不说了,哭得非常懊恼:“我不能再哭了……呜呜呜还是好难过我操!”

        云潆一直都太过开朗了,所以哭起来格外叫人不好受。她的哭声像是叮当的泉水,也像山里的雀鸟弄伤了翅膀。

        方清源沉默了片刻,倏地,车厢里响起清亮的口哨,正哭得热闹的小姑娘蓦地一顿,循声看去——

        “你会吹口哨啊?”还抽抽噎噎的。

        他微微侧了侧脸,不像别人那样吸腮帮子,反而非常放松,正因为他平时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样子,所以突然给你来个才艺展示怎么能不开心?

        后座的女孩,半撑着上身,软乎乎地笑起来,眼泪还挂在脸上。

        他听话地没回头,这首歌吹到最好听的地方。

        “我知道,这首歌叫,我家有这盘磁带。”

        方清源停下来,歌曲断了,他说:“这首歌的名字叫。”

        多的也没说,接上刚才的。

        云潆重新趴回去,翻开手机发现没信号,只好把手机扔一旁,就着滴答的雨点,听方清源吹响彝族舞曲。

        旋律明明是一样的。

        听着听着,揉揉眼,脸颊贴着一件男士外套,睡着了。

        身后的小姑娘许久没动静,方清源停下口哨,从后视镜看了眼。

        女孩的脸颊挤在他的外套上,似乎冷,微微蜷着,睡相很乖巧,睫毛湿漉漉的。

        他调高了温度,喃喃:“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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