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与贼同路
叶泛蹲下身，问小鬼：“是一个姐姐，把你捉来的？”
小鬼点点头：“哥哥你好，我叫眠眠，好好睡觉的那个眠。我和朋友一起的，又分开了，你看到她了吗？”
叶泛拂去铜镜中的画面，淡然回答：“没有。这里只有你。”
眠眠低下头，因为是虚像，流不出眼泪，反而显得表情更加难过。
叶泛问：“你们在哪里分开？”
“天桥……不记得哪个天桥了……”
眠眠看着叶泛拿出的东西，惊奇说：“哥哥，你有手机？”
明明穿着奇怪的衣服，她还以为是神仙呢。
他熟练打开地图，搜了几张天桥实景给眠眠看，眠眠很快辨认出了失踪地点。
叶泛唤出一个法阵，将魂魄从肉身中分离，带着眠眠移动到了乾坤之外。
他幻化出一把伞，盖住他们一高一矮，顺着地图的方向朝天桥而去。
——眠眠却在一家冷饮店停住。
“想吃冰淇淋。”眠眠仰头看哥哥。
叶泛答：“没肉身，不能付钱。”
“……偷嘛，我们不是人了吧。”
“不行。”
看眠眠委屈巴巴，叶泛用手机付了款，然后掠走一只冰淇淋，把它一同隐去，又烧给了眠眠。
眠眠快乐地吃着冰淇淋，被叶泛带去天桥。叶泛使用引鬼符找了一阵，终于发现西侧的鬼气，追了上去，快到近处时，他察觉到一张伏魔网，带着眠眠迅速回头。那张网似有生命，紧随他们而去。
眠眠吓得大喊，紧紧抱住叶泛，那网几乎已经贴到他们的后背——
叶泛紧急之下使出全力唤出替身咒，网瞬间吞掉了替身，他们得以逃亡。
“冰淇淋……”眠眠看着被那张网绞杀粉碎的“替身”，伤心欲绝。
如絮等着方绍鱼下班，方绍鱼躲不过，只好陪着她去逛商场。如絮推方绍鱼试衣服试香水试妆，最后送了方绍鱼一整套行头。
方绍鱼说：“我还不起。”
如絮善解人意：“用不着还，反正我们的钱也是从你们这里来的。”
方绍鱼点头：“确实，你花的是民脂民膏，现在物归原主。”
出商场，何拒霜也来了，三个人去吃湘菜，找了个角落看窗景。如絮点了一壶金骏眉，悠闲地品；何拒霜问起方绍鱼的近况，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低头浏览无聊人鬼们给她发的信息。
比如乔宴：缺钱吗？要不要来我们鬼屋兼职，氛围组还缺人。
方绍鱼回：再发广告删好友
比如林肆：郑秘书恢复好了，我没告诉他任何事，还有那个项目保住了，多谢
方绍鱼回：嗯
林肆又来：我的伤也基本好了，你呢？
方绍鱼回：嗯
林肆再说：不能多打几个字？
方绍鱼试着追查运星，问他：最近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比如倒霉了很久突然变幸运？
过了两分钟，林肆才回她：你打的字突然变多算吗？
方绍鱼不禁扪心自问，和这个人聊天是给自己找气受吗？于是立刻屏蔽了林肆。
还有一个陌生号码，最近偶尔打过来，却没有声音，这次竟然发了短信：注意安全。
方绍鱼不由得思考，寿命将近，社交圈突然就扩大了，看来葬礼会很吵，应该设计一个葬礼宾客名单，谁也不邀请，拿仅有的积蓄找个丧葬队。
忽地，身边传来女孩欢呼的声音：冰糖莲子!要吃冰糖莲子!
如絮转头，有些惊讶：“这两个人……不对，不应该说是［人］……”
方绍鱼也投去目光，却条件反射般收回，几乎要把头埋进桌面。
何拒霜疑惑：“小鱼，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变差了？”
邻桌的客人起身，牵着小女孩，来到了方绍鱼的身侧。她环抱手臂，防卫的动作更加明显。第一次见方绍鱼如此紧张，如絮不由得挂心。
“你好，我也喜欢靠窗的位置，介意拼下桌子一起吃吗？”男人声音淡淡的，十分沉稳，但与他看似出格的银发有种微妙的和谐。
如絮观察方绍鱼的反应，想要开口拒绝，却听到这位陌生男人问方绍鱼：“方绍鱼，好久不见，介意我坐在这儿吗？”
小女孩歪头，认出方绍鱼后，有些害怕地躲在男人身后。
如絮说：“我们点的菜有点多，桌子摆不下，还是希望你们回到自己那里坐。”
男人不为所动，从大衣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她面前。如絮看去，为这个看上去异常可爱的小礼盒困惑。
“里面是我挑选的棉花云哦，好多口味，都是我最喜欢的……姐姐吃了不能再打我哦。”小女孩童言童语。
是昨晚那只落跑的小鬼，他给了小鬼一副实体，想要做什么？
男人仍站着，居高临下等待方绍鱼的反应——或是正兴致盎然地欣赏她的恐惧。
他眉目疏朗，浅笑时却带着幽暗的冷，无人能接近，更不可猜透。如絮这时才恍惚想起，自己与这个男人有过几面之缘：“你是魂使，白芜？”
白芜搜寻记忆，很快找到了答案，微笑：“章台仙子，别来无恙。”
何拒霜一脸茫然：“什么魂使，什么章台……小鱼，你认识这个——”
话音未落，如絮就施法弄晕了何拒霜，然后指尖轻点，抹除了她的记忆，扶着她趴在桌上。
对峙间，方绍鱼突然动了。她朝窗边靠近了些，挪出位置。白芜让小鬼坐在她身边，自己则坐在如絮身边。
等菜期间，白芜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我带阮阮找朋友，放了张网在那里，结果只网到一个吃剩一半的冰淇淋，看来那个小朋友去过。”
小鬼才想起做自我介绍：“我叫阮阮，阮阮是我。我的朋友叫眠眠。”
接着，阮阮又问方绍鱼：“姐姐，你是不是把眠眠抓走了？我们没有做坏事，不要打她好不好？”
白芜把果汁递给阮阮，柔声哄骗：“她不是道士，不会打你们的，你应该是看错了。”
“……可是，不会认错。”
“是吗？”白芜的笑容仍旧温和，“也许是和这个姐姐很像的人，因为她答应过我，不会违反约定。”
“什么是约定？”
白芜亲昵提醒阮阮：“果汁不喝完，就不带你去游乐场哦？”
阮阮乖乖低头吃喝，很快忘记了问题。
如絮看方绍鱼默默无言，遗憾这顿饭被搅了兴致，于是问白芜：“魂使不在府中当值，来这里做什么？”
白芜回答：“最近府上换主事，出了许多乱子，前段时间西侧冥河间供奉的神柱倒塌，被镇守的魂魄外逃，搜遍地府却不见踪迹，我们猜测这些犯人来了上界，正在让鬼差排查。”
“这么大的事？你倒看起来很悠闲。”
“这是有下属的好处之一。我也许久没来这里，当然要会会知交故友。”白芜见方绍鱼几番夹不断那块鱼肉，自然拿起一边的餐刀，帮她切好，放进她的盘中。
方绍鱼默默吃下。
白芜问她：“你心情不好吗？怎么一句话也没说？”
如絮心想，明知故问，是为腹黑。
方绍鱼冷冷吐出几个字：“刺多。”
白芜微笑：“那吃这个，红烧肉。”
“腻。”
“那吃小龙虾。”
“……”
“嗯？要吃吗？不然就吃焖肉。”白芜一副有耐心等她做选择的态度，始终看着她。
方绍鱼不再动筷，偏头看街景，白芜继续给阮阮投喂食物。
如絮半开玩笑：“两句话就不投机，魂使难道和小鱼有什么过节？”
白芜淡淡说：“或许是我关心过度，让她拘束了。毕竟于公我是她的监督者，她对我防备也是人之常情。”
“监督？”通常说起阴司监管的人，不是几世累恶的凶徒，就是妖邪转世的祸患，如絮认为方绍鱼不在这两者中，“小鱼可爱温柔，和大奸大恶全不沾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监督的必要。”
可爱温柔，方绍鱼觉得这四个字也不和自己沾边。
白芜从容以对：“名为监督，在我看来像一种保护——防止她走上邪路，能好好地度过人生。”
饭罢，白芜说要和方绍鱼聊一聊，如絮放心不下，但方绍鱼镇定地把何拒霜的地址告诉如絮，又给了她车费，就和白芜阮阮慢步离去。
下过小雨，空气湿凉，阮阮下意识打喷嚏，才想起自己已经不会生病了，蹦蹦跳跳走在前面。
白芜心情尚好：“还是地上的风景好，比地下的寻常，但是轻松许多。”
方绍鱼始终冷冷的：“你什么时候走？”
“鬼差还要搜查一段时间，大概……能多留几天。如果你想见我，可以到我在人间的住所。”
“好，地址说清楚，明天就去放火。”
白芜轻笑：“有这么不想我好？”
她不假思索：“嗯。”
“是因为我不在的时间，你私自接触鬼魂，所以这么怕我？”白芜看着她，目光幽深晦暗，“如果有，那就违背约定，乱了法度，犯了重罪。”
“……”
“不想说？”白芜轻轻叹息，“你总爱折腾人，晾着别人的关心。”
这时，天又开始泼洒雨水，白芜撑起一片障壁，将两人围拢。离得近些，他察觉她身上缠绕着淡淡的花香气，熟悉，但一时难以辨别。
白芜仰头看天一眼，说：“平常我不该管你的命数，这次不想看你淋雨，算我徇私。”
忽然，他伸手触碰方绍鱼，不带一丝犹豫，将右手拇指尽数没入她的太阳穴，其余四指嵌进她的头骨。
做这个动作时，他神色如常，似是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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