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扰人美梦
原本方绍鱼以为老板是被哪个女鬼盯上，但现在看着他短短数日就快油尽灯枯的样子，恐怕是遇上了妖物。妖怪和人不同，性别不定，只是好色的男人容易上当，常常化成女貌诱人。听说有恶趣味的妖怪在亲热途中，还会忽然变身猛男，反下为上，欣赏好色之徒们恐慌惊惧的表情。
时钟滴答。滴答。滴答。方绍鱼陷入思考。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是默然放任命运毒箭射中这个色鬼，还是伸把手帮他度过无涯苦难，这两种行为，哪一个更高贵？
她掐指一算，计叔距离大限只剩下三天。如果他凭空消失，那她还得换工作；可要是出手捉妖——几个雷球下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数钱。
计叔察觉她走神，提醒道：“哎，没客人你不会出去站着啊？那对面几个店都在做促销，满大街发传单呐。天热，我就不要求你做到这样了，你现在出门站着，摆好笑容待客，客人才能通过你的表情感受到你的诚意，明白吗？还不赶紧的。”
算了，让他毁灭得了。
计叔又对着镜子收拾形容，喜滋滋地开着电动车离开，留下门口一个笑到好像冻僵的方绍鱼。
手机一响，她接起来“喂”了好几声，对方也没回音。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完全是陌生号码。以为是信号故障，她挂了电话又给人回拨过去，仍然没有人回答。
疑惑之际，门口来了位客人。
方绍鱼通常的原则是“人不可貌相”，但是这位女客形容翩翩，有种生动的美丽，让人先入为主地把她与好的事物挂钩。她对着方绍鱼浅笑。
方绍鱼很快反应过来：“有需要帮忙的吗？”
“你好，请问计先生在吗？”
“计……啊，我们老板？刚走没多久。要不我帮您打个电话？”
女客摇头，巧笑嫣然：“我们约了这附近的咖啡店见面，可能他早出发了，我现在去找他。”
“……好。”
注视着女客离去，方绍鱼举起铜镜照她的背影。奇怪，看不到她的魂魄，身体内也没有妖异般朱红色的“元丹”。没有真形的非人类，方绍鱼只知道两种：阴官和神仙。可是与这二者相比，法力好像弱了一大截。
“咻”地一声，天空中划过某人御剑飞行的身影。
方绍鱼抬头，眯着眼看那道笔直的云烟，不以为意：“谁在放纸飞机？”
被清洗记忆之后，林肆的脑子一直晕乎乎的，但无论梦醒，他眼前都是一个叫“方绍鱼”的女生的脸。瘦弱的身形，五官染着寒意，唯独那双望穿一切的眼、让人忍不住坦诚或追问的眼，似乎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
——出去这里，你就没有见过我。你不认识叫［方绍鱼］的人。
——如果有谁提起，不要追问。
出去哪里？问什么？谁？
他的记忆很混乱。但在混乱之中，他找到了多年前未解之惑的线索。要获得答案，必须去找“方绍鱼”。
明明记得有她的资料，办公室却如何也找不到。开完会，他独自开车到“乐乐面包坊”，站在店内，一脸困惑地盯着各色蛋糕。
为什么是这里？和那个方绍鱼有什么关系？
全忘了。
他几乎点光了慕斯蛋糕，要求店员分开仔细包装好，还指明要用最花最绿最土的包装，然后带着这一大摞蛋糕，静静坐在店内。
六点钟，店内的铃响了。他着急回头，发现不是她。接连进门的几十个上班族男女里，也都没她。
八点，乐乐面包坊打烊，林肆抱着一大堆甜品，扔进车内要走，忽然听到车窗外的某个声音。
“不加糖酸奶慕斯没了？”那个声音带着轻微的失望，“新出的假鸭血慕斯也没有？”
店门口那位貌似无悲无喜的人，不就是她？
店员跟她解释：“不好意思，因为这些创新甜品每天就做一个，平常没什么人买，没想到今天有个客人搜刮完了。”
“哦，没事，我出门买东西都是这样的。”
林肆等着她走近，按开了双闪。
方绍鱼被车灯闪到眼，也没说一句，默默绕着要走。
林肆摇下车窗，挥了挥手，她也全然无察。
“哎……”眼见高空一个坠物朝她落下，他连忙下车，但救不及只能喊，“躲开！”
刹那间，她的背包发出一道亮，分明出现一个障壁，挡开了落下的锅碗瓢盆。
方绍鱼回头，看了看厨具，有点无语，再一看林肆，更加无语。
怎么换车了？难怪她一开始没发现。
林肆和她对视，猛地哑口无言。因为想问的太多了，比如那个障壁，比如厨具怎么连成一串砸她头顶，比如慕斯蛋糕几块钱转卖给她比较好，再比如她为什么……开始跑远了？
方绍鱼使了疾行符，逃得飞快，旋即不见踪影。
正打算回车里，一旁某层楼的人叫住林肆：“哎！帅哥，帮我捡下锅！送到这边一楼门卫就行！”
他只好搁置追人，好心帮楼上的人捡好东西，送到门卫处。
门卫收了东西，叹气：“真邪门，这半年老有住户乱扔东西，老是差点儿砸到人，也不知道住这里的都是些什么古董脾气，全没一点公德心。”
林肆讶异：“经常扔东西？”
“是啊，还巧了，每次都是有人路过的时候就有东西往下掉，差点砸人，得亏被砸的人心态不错，到现在没见人投诉过。哦对，你没出事儿吧？”
林肆解释：“被砸的不是我，是个女生。”
门卫掐灭烟头，一脸了然：“是不是一个瘦瘦的姑娘？砸完扭头就走？”
“嗯。”
门卫啧啧称奇：“这种呢就是走背运，去哪儿都不顺，听说一个人要是前世得罪了哪路神仙，到下辈子也改不了命。那天上地下的神，惹不得的，知道为什么逢年过节就得供奉不？那不是为了求点好，是为了让仙人们别使绊子，好歹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过一生，因为这些神呐仙呐不缺钱，就爱那点地位，可能还没咱们凡人心眼大。”
林肆若有所思地走远。在他身后，悠哉抽着烟的门卫，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化为一缕光线升空而去，留下空荡荡的值班室。
换班的青年门卫走过来，发现室内无人，嫌弃一声：“这老头，又翘班。”
昏沉的夏夜。蛙声起伏，毒虫狂舞，人不得一刻安枕。黑暗中，一块小小铜镜发出幽光，照醒拼命入睡的人。
方绍鱼烦躁地抓起一旁的衣服盖住镜面，但那光仍然透过布料，直射天花板。
她爬起来把镜子塞进荷包，继续躺尸。荷包竟然东晃西晃，跳到了她脸上，阻止她呼吸。
方绍鱼打开荷包，叶泛举着镜子现身。室内不开灯，镜子已经足够照明。
她整个人埋在被子里，闷声说：“给我把它砸了。”
叶泛查看了镜子的求救内容，淡淡说：“是你老板。”
“……”她好半天才接收信息，“生死有命，随他去。”
叶泛放下镜子，坐在角落，茫然看着虚空。房间内只有她装睡失败的凌乱呼吸和心跳。
三分钟后，她果然起身，一身睡衣穿出了门。叶泛拿着捉妖行头跟着她。
计某卧室。
计叔躺在床上安睡，一边的女人开了夜灯，俯身观察他。一个月不到，阳气已经耗尽，看来以后要选点体质好的。
虽然活人总是不比大鱼大肉好吃，但为了益寿延年，为了多来几口大鱼大肉，还是要做出点牺牲，勉强吃几个人。
女人哀婉而叹：“唉，要是当年师祖把得道成仙的机会给我，让我位列仙班，那光靠庙里的供奉，我也有吃不完的红烧鱼，过不完的好日子。哪像现在，做些下水道害人的勾当。”
每次把人吸干前，她惯例要替将死之人做些“临终感言”的，尽是给自己开脱，求个心安。
心安理得后，女人摸了摸计叔的脸：“来吧，倒霉蛋，拿你四十年的阳寿，让我再次青春焕发。”
正要下口，暗地里倏然飞来一柄小短剑，精准打中她的牙齿，碎了上面一排。
又听得有人感叹：“喂，下手不用这么狠吧，美女没有门牙很难看的。”
叶泛看了看方绍鱼，缓缓说：“那……下次一定？”
刚还寂静的卧室，此刻多了一女道士、一僵尸。
方绍鱼仔细审视女妖的脸，才发现并不是白天去过店里的那位美人，只是经典邪魅妖孽美女皮，有些疑惑：“你……才是一直约会他的人？”
美女啐了一口血水，两手长出长指甲，手背还多出一层黑色尖牙，飞速朝方绍鱼扑了过去，方绍鱼则游刃有余拿出一把铜剪刀，两下剪断了她的手。
妖、鬼与僵尸不同，没有实体，就算被人四分五裂，也伤不到要害。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的幻化出的形态灵力非常弱，很容易被击碎。
妖怪转头要扑计叔，却被一张金色的网挡开，叶泛随即转动一柄木枪，用力投掷向妖怪左边心腹处，把她钉在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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