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常玉姐姐，常玉姐姐？”
“小声些，让她好生歇息，你随我回屋拿些凝神香来点上。”
“可姐姐的伤……”
“有大人在呢。”
朦胧间，几道声音忽远忽近，常玉蹙眉，眼皮不安的跳动。她试着抬手，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痛感袭来，她睁开眼，长吸口凉气。
“醒了？”
翩翩如玉的男子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他的脸被氤氲雾气熏的粉白。
常玉忍下疼痛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豹猫褪下的兽绒做毯，铺在地上，墙上挂满了各种刀叉剑戟，金色长鞭捆成一圈，多出来的尾巴在空中晃荡。
沏安半跪在床榻前，舀来满满一勺汤药吹凉，碰碰她的唇瓣。
常玉抿了口，苦的她小脸皱成一个团子，“别喂了大人，长痛不如短痛，我自己来。”
说罢，她干脆整碗端来，深呼口气，捏住鼻子咕噜咕噜喝完，放下碗时鼻尖通红，眼中也盛满热泪。
沏安问：“很疼吗？”
常玉擦去泪水，说：“没，汤药太好喝了。”
苦的她胃里滚滚波涛。
“良药苦口，这药你还得喝上七日。”沏安将碗放在桌上，替她掖了掖被角，“不过恭喜你。”
常玉眼看着他将自己裹成了竹筒粽子，不解道：“为何恭喜我？你的肩膀没事了吗？”
沏安手上一顿，笑着摇头，“你啊，真是个笨蛋，我骗你救我，害你受伤，你为何不怨？”
“有何可怨，你真真实实为我挨了一遭，不是吗？”她伸出手指，将沏安遮眼的发丝别至耳后。
“因为你，我突破了，可这不值得恭喜，如果突破的代价是让大人为我受伤，那我宁愿一辈子停留在金丹期。”
沏安不禁怔住，清澈眸子里乘了一叶扁舟，映出一道聘婷袅袅的身影。
常玉透过他的眸子，看见自己站在扁舟上，站在荷花翠叶的中央。
她捂住对方的眼睛，浓密的睫毛搔动她的掌心。
她说：“大人若无事便出去吧，常玉乏了。”
“有事。”他轻声说道，握住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望着她的眼眸真真切切的说：“我心悦你。”
他的脸滚烫，常玉的手更烫。
“可大人不是只拿我当……”
“当什么？逗乐解闷？”他将常玉的手挪到眼前，捂着半张脸，鼻息扑洒，常玉似能感到他胸脯的起伏。
他好像很紧张，不停的深吸呼气，睫羽颤动，握的愈发紧。
“恕鄙人冒犯，让我握一会儿吧小玉。”他请求道，随后压下微颤的音调说，“可以听鄙人讲个故事吗？”
常玉翻过身，正对着他说：“你讲，我在听。”
那人徐徐开口，音若泉水流响，淙淙涌到她耳边。
他说，世人的崇拜和敬畏将云羚羊神化，可他出生时也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孩童，但人总归生而不同，肩上的责任亦不同。
旁人游鱼戏耍时他在练功，待旁人历劫归来，成家立业时他在处理族中繁杂琐事。
他衣食无忧，含着金汤匙长大，日子却越过越乏味，族人勾心斗角，外族虎视眈眈。
正在他以为会像提线木偶般过完一生时，变故徒生。
族长勾结魔界意欲谋反，神界派兵屠门，当日血流漂杵，江河旷野寸草不生。
他站在万丈城墙上，孤身一跃，昔日高楼变成乱葬岗，他醒来，却止不住的发笑。
从前冷漠阴翳的人变成了总是带笑的模样。
初见她时，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大抵是那年白衣苍狗，我尝够世间磨难，想寻一人天下共游。”
“小玉，我知道你在忌惮什么，我知道我性格古怪，阴晴莫测，但从今往后，你全然不必担心。”
他额间泛起青光，从常玉指缝透出来，似是受到感召，常玉额间也泛出相同的光。
她诧异，“这是？”
“那颗灵珠是同心蛊，此后你活我活，你死，鄙人亦陪你一起。”
“你疯了？！”常玉气的直腰坐起，不顾浑身伤痕牵动，使劲抽出手。
这次他不笑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眸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口中的家人，是要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相伴的人。”
“开始时我确有意找人解闷，但你带给我的，却是几万年都没有过的欣怡。”
他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襟，抚平她的发丝，“小玉不必担心同心蛊，若有一天鄙人死了，你也能好好活下去。”
“能不能别乱说话！你阿母给你生了张嘴难道就是让你乱说的吗？！”
常玉气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沏安捧上她柔嫩的面颊，云燕低掠，常玉看到她脚下的扁舟在慢慢偏航，驶向更碧绿的湖水。
“今日我所说，无一句假话，我不会给你压力，不会让你依赖我，你应该有足够广阔的地方纵情展翅，我只是希望到时，你能带上我。”
“若你想田园居，鄙人便给你点炊烟。若你想要万贯家财，鄙人便将地契过继到你名下。”
“蝶花簪戴与不戴都好看，可若簪子离开你，它的日子便被困在在四四方方的木盒里，看不见光亮。”
常玉垂眼，心头仿若被人撕开道细小的口子，“这便是我讨厌你的地方，你只需一眼便能将我看穿，你把控我的情绪，习性，就连我与谁交往你都要干涉一番。”
“那是因为我吃味，迁怒了朝婳小姐。”
常玉愣了愣，“你当真因为一介女子吃味？”
沏安双耳红的厉害，他点点头，“当真。”
“为什么？你为何不问我的来历，为何要甘愿如此？”
常玉五味杂陈，她打小不是算计别人就是被别人算计，她觉得男女之情理应建立在共利共惠的基础上，沏安这只老狐狸也该如此，对她好，不过是有所求。
所以她问他，“你到底图我什么？”
沏安将修补好的蟠龙玉佩放在她手心，握住。
“图你在我身边，图你也心悦于我。”
常玉：“倘若你让我感到厌烦，我执意要离开你呢？”
“我会在角落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站在你身后。”
“介时，不会有人在你背上放虫子，冲你洒水，亦或偷偷绊你一脚。”
沏安说：“我想让你宽心的活在烈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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