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岁岁（8）
宋辞站在飘落着叶片的银杏大道上，身后有光，眼前清明。
而江岁的脚步像是被钉住，僵在原地，她眨眨眼，从心口膨胀出一朵谁也看不见的云彩，里面夹杂着紧张，尴尬，局促，慌乱，或许还有一点委屈。
最后全都变成了轻颤的两个字。
“宋辞。”
说出口的时候，眼泪也随之不受控制地夺眶。
江岁垂下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在被翟赟骂是婊|子的时候没有想哭，在面对何时质问的时候也没有想哭，怎么只是见到宋辞，就会忍不住流眼泪呢。
片刻后，宋辞的脚尖进入江岁垂下的视野。
干燥温暖的指腹滑过脸颊，轻轻为她揩去眼泪。
江岁抬起头，宋辞第一次在她面前皱起了眉头。
她眼眶里蓄着泪，像是小小的一片海，随时都有可能掀起巨大的海啸。
“江岁，你——”宋辞停顿了一下，“饿不饿？”
五分钟后，江岁接过老板娘送来的面。
这个点小吃街的店铺大部分都打烊了，这一家还是宋辞挡住卷帘门才带她挤进来的，食材也被清空，只有撒了小葱的素面，江岁却吃得狼吞虎咽。
晚饭扒的那两口菜早都在团委老师公事公办的念经中被消磨殆尽，其后的挣扎推搡更让她腹中空空。
不知道宋辞是在她肚子里装了监控，还是真的是心有灵犀，但确实，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带她来吃一碗面，比任何安慰都要有用。
“你吃慢点。”宋辞笑着说。
“嗯嗯。”江岁敷衍了两声，鼓着腮帮子仍旧嚼得很卖力。
宋辞无奈，只能从收银台旁的货架上又拿了瓶水牛奶递给江岁，防止这姑娘真给自己噎住。
江岁一概不挑，接过就咕嘟嘟灌了大半瓶。
宋辞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欣赏真人吃播。
江岁咽下最后一口面条，胃终于有了被填满的踏实感觉，连带着心肝脾胃都一起有被滋润的错觉。
她一抬头，先对上宋辞似笑非笑的眼，又瞥见老板娘在收银台一脸的姨母笑，这才后知后觉羞赧起来。
脸上像是有蒸汽蒸过，江岁擦干净嘴巴，红着脸小声说：“谢谢。”
“不用谢，二十五块五。”宋辞自然地伸出手。
江岁一脸错愕：“？”
“哦。”她茫然地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微信付款码。
宋辞面无表情接过手机，起身作势往吧台走去，见江岁还在原地怔愣地盯着自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逗我——”江岁被他纯粹的笑晃了眼，气焰顿时消了一半，夺回手机，义正言辞地控诉他，“你太没同理心了！”
宋辞坐回来，眼皮一掀：“那你现在还难过么？”
江岁想了想，摇头，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辞往后一靠，恶劣地笑：“还不谢谢我？”
江岁鼓着腮帮子，不愿意低头。
“小没良心的。”宋辞起身，“走吧，送你回去了。”
江岁“蹭”地站起来：“还没结账呐。”
一直围观的老板娘笑容满面：“小姑娘，你男朋友早都结过啦。”
江岁的脸在瞬间涨红，刚要否认，被宋辞拽住了胳膊带出门。
“一天被当面否认两次，很伤人的好吧。”路上，宋辞随口道。
他脸上可没有半分伤心的样子，全是得逞的得意，江岁down到谷底的心情反弹回来，“是吗？我可一点没看出来呢。”
“那我要怎么样？”宋辞停下来，弯腰做了个哭哭的表情，“要这样吗，小江老师。”
“噗。”江岁被逗笑。
宋辞站直：“终于愿意笑了？”
江岁点点头，真诚说：“谢谢你，宋辞。”
还好是你赶来，还好你没有被我的怪脾气吓跑。
真的，还好你懂我。
月至中天，花香风浓，影子被拉长，江岁和宋辞并肩，缓慢踱步在落满树叶的小道。
直到大片灯光斜进眼帘，江岁的脚步变得迟缓。
目的地抵达。
鸽子笼一样整齐排列的宿舍楼就在身后，阿姨黑着脸站在大门口瞪着他两，江岁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停在距离大门十米远的地方和宋辞道别：“我先上去了。”
“等一下，”宋辞叫住她，变戏法一眼掏出一杯绿豆汤，“拿去，这是明早的份。”
绿豆汤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透明的杯壁上还挂着水珠，江岁接过杯子，即便有心里准备，还是被冰凉的水珠冰得手指一蜷。
“明天的份为什么不明天给我？”江岁蹙眉，“我记得明天是早八，你又要逃课吗？”
宋辞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随即摸了摸鼻子，“明天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江岁没在意，随口问：“那你交假条了吗？请假要给团支书假条的。”
宋辞抿唇：“没呢，小江老师近水楼台先得月，帮我带一个呗。”
江岁神气活现，“咳咳，勉强帮你一下吧，但你得自己写，我不代写假条的。”
宋辞被她逗笑，“怎么办，现在没有纸笔耶。”
江岁眨眨眼，转身就往宿舍跑：“等我！”
宿管阿姨一听这还得了，操着扫把怒斥：“等什么等，不看看几点了！还有五分钟就门禁了！”
宋辞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出搞得有点懵，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宿管阿姨已经凶巴巴地瞪过来了，“现在的年轻人啊……”
这个表情活像是把宋辞看成拱白菜的猪了。
虽然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是。
所以宋辞哑然失笑，只能无奈摇头。
好在没过两分钟，江岁就像小雀一样朝他跑了过来，她的发被风吹起，奔跑的时候摇曳起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春风中的柳梢，稚嫩坚韧又鲜活。
宋辞张开胳膊，害怕她刹不住车，“慢点，小心脚下。”
江岁停得很稳，不需要他的手动刹车，只是因为跑得太急气喘吁吁，她红着脸把纸条塞给宋辞：“快写。”
宋辞注视着江岁，又垂眸捏住的信纸，这是庸俗可笑的粉红色，一如江岁脸颊的颜色，但这颜色在她脸上却只剩下娇憨两个字可以形容。
宋辞勾唇，“好啊。”
说完，握着江岁的肩膀一把将人掉了个面儿。
江岁一惊：“宋辞，你干嘛——”
背上被一支笔抵住，随即是带着温度的手腕，虎口。
宋辞低声：“写假条。”
属于宋辞的温度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传来，明明是微凉，江岁却觉得灼热无比，她茫然地瞪着眼，口干舌燥，连呼吸都开始有些费力。
“哗啦。”
信纸被抽走，但男生的手却还停在她的背上。
女孩漂亮的蝴蝶骨颤动了一下，“宋辞，还、还没好吗？”
“嗯。”宋辞说，“还有最重要的一句。”
江岁：“哦。”
宋辞：“岁岁——”
江岁脸上一热，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总带着缱绻的意味。
随后，宋辞的指尖点着心跳，在她的背上横平竖折，最终落笔了两个字：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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