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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矛盾


殷梳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猝然又从万钰彤嘴里听到那个名字,她余波未平的心湖又被惊起波澜。万钰彤的话如同一把投掷进去细碎的小石子,虽感受不到疼痛,但湖水飞溅出来,带起一阵透心的凉。

        她瞬时被挑起了万千思绪,水波漾开后,她用力将这些碎片重新沉回了湖底。

        既然决定要向前走,那便也不能一味逃避。殷梳想,她不能总让身边的人来迁就自己,她也要学会自己去适应。

        于是她扯开一抹笑竭力掩饰着不自然的神色,瘪了瘪嘴软声讨饶道:“万姐姐,你不喜欢我在你面前说殷大哥的好话,那我以后就都不说了。都是他的错,你别拿谷二哥打趣。”

        或许是她面色伪装得太坦然,万钰彤真的就没有看出殷梳心神不属的异样。此刻万钰彤的面色也重新由阴转晴,她听殷梳这么说,心念一动又笑着开口:“我可没有打趣,我是说真的,只是你一直不知道罢了。”

        殷梳放在桌下的手用力地揪紧自己的裙摆,她本意是想要终止这个话题,没想到万钰彤此刻却这么有兴致继续聊下去。

        她在心里近乎绝望地大叫,不不不,不要再说了,她不想听!

        但她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自然得体地将这个心声转达给万钰彤,万钰彤的话像一把钩子又将她刚沉入湖底的心重新吊了起来。万姐姐为什么会这么说?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

        万钰彤对殷梳内心剧烈的起伏一无所知,她像单纯地被这话头挑起了兴致般身体愈发向殷梳那边凑近,像寻常的女儿家间悄悄咬耳朵一般在她身边神神秘秘地说:“要我说啊这谷药师就像大多男子一样,年轻气盛惯爱端着,傲气太过也不肯轻易折腰。之前不知道内情前我还以为他是真的容不下你,现在往回想才发现他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

        殷梳垂着脸双眸盯着眼前的石桌,像是在思索万钰彤的话,又像是在神游天外。

        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这实在是……太荒谬、太离谱了,万姐姐怎么能这么瞎猜呢?

        殷梳在心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立即反驳道:“万姐姐,你说的不对。从我们认识起谷二哥就觉得我来历不明,一直对我十分疏远戒备。他对我向来如此,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我也并不介意,你不用开这种玩笑安慰我。”

        万钰彤挑唇一笑,对殷梳的反驳不甚在意。

        她脸上挂着洞悉一切的神情,笑着开口:“小梳你呀,还是不太懂这世间的男子。判断一个男人,你不要听他说什么,而是要直接去看结果。”

        殷梳下意识地在心里不断地反驳,但万钰彤的每个字都顺着她的耳朵往里钻。从前和谷云间本不多的、她从来没真正放在心里的相处片段头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记忆里。

        万钰彤含着秋水的眸子流出一些惋惜的神情,也不知道是在惋惜什么。

        她又说:“虽然谷药师表面上成天表现得很厌恶你,嘴里总是说一些难听的话,但是你当真从未细想过他做的事情,想过这些种种或许都是他口是心非?”

        殷梳当然从未这样认为过,她现在听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只会顺着万钰彤的话反问:“我该如何想?”

        看到她迷茫的表情,万钰彤决定好好为她解惑,她叹息一声开口:“从前你和谷家这两兄弟如何相处我不清楚,但是这次我们来到药庐后,谷云间的表现从头到尾就很难令人理解,处处充满矛盾。他对你的确满是敌意,态度恶劣,但他的行为和他的态度根本就不一致。”

        殷梳原本笃定的神情渐渐涣散开,她被万钰彤的话牵引着不自主地陷入了深思。

        万钰彤也颇迷惑地蹙着眉,接着说道:“他嘴里说着不让你踏入药庐、不会收容魔教中人,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在为你解毒。从他的角度看,你是处心积虑接近他兄长骗取他信任、导致他召集族人为你对抗湮春楼结果全军覆灭的罪魁祸首。而他对你实际上唯一对你发出的攻击,就是几句不好听的话,这实在令人费解。”

        殷梳瞪大了眼睛,她眼前浮现起药室中,她从药效中醒来后看到谷云间为她放血疗毒后苍白的脸。

        她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抬起黑黢黢的眸子,开口:“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或许谷二哥医者仁心,又或许他只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语气坚定:“我……我觉得谷二哥必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我也并不想探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总之绝不是万姐姐猜测的那样,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

        万钰彤怔了怔,应了声好。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说了,过去的事情就都让他过去吧。”她宽慰地笑了笑,眼神担忧中又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怜悯。

        她的神情被殷梳捕捉到,她被火燎了一般别开眸子。石桌下的手紧紧攒成拳头放在膝盖上,足尖朝外,仿佛随时就要从这个地方逃走。

        她已经完全没有了闲谈的心思,强撑着和万钰彤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说了几句话。

        万钰彤看出了她的如坐针毡,她贴心地开口:“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殷梳胡乱点了点头,就在她挪了挪发麻的脚刚要起身时,万钰彤又不经意地说了句:“今天的药已经吃过了吧?若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及时去找药师,不要强撑着。”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压得殷梳无法从石凳上站起来。

        去找谷云间?去找没日没夜在药室里钻研医书为她解毒的谷云间?

        一阵寒风吹过,吹过她后背被汗浸湿黏在身上的衣衫,擦着她裸露在外的脖颈掠过。她汗毛竖立,皮肤上凸起一片鸡皮疙瘩。

        但她没有听到平日里会随风响起的玉珰轻铃声,她的耳垂下此刻空荡荡的。

        那个谷云深亲手为她戴上的耳坠,此刻在谷云间手里。

        殷梳脑中响起一道惊雷,万钰彤的话她仍是想不明白,但她忽然想起了别的事情。

        谷云深塞给她叫她准备好再打开的那个匣子,在三年前出事后她就弄丢了。

        清玉宫攻山那日,不见人影的谷云间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当日发生的事情接踵而至,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到谷云间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如今回想,殷梳才恍然发觉当时的谷云间好像……好像忽然不想让她恢复记忆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之前谷云间为什么执着于想拿到她的耳坠?云深留给她的匣子是不是一直在谷云间手里?

        殷梳猛地抓住万钰彤的手腕,心急如焚地问:“万姐姐,你刚刚说什么过去的事情?是不是我昏迷的那几天,谷二哥和你们说了什么?他有没有告诉你们他在匣子里看到了什么东西?”

        万钰彤一愣,反问:“什么匣子?”

        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回答,殷梳也不知该喜该忧,她抿着唇说:“没事,我猜错了。我以为是谷二哥和你们说了什么……”

        万钰彤被她说得有些迷糊,她眨了眨眼,解释说:“谷药师当时的确是为我们说了当年事情的前因后果,有说过一些事情,但是没有说过什么匣子。”

        殷梳急问:“他都说了什么事情?”

        万钰彤轻启红唇,但看了一眼殷梳又合上了,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殷梳心如擂鼓,她闭上眼,心一横说:“万姐姐,你告诉我吧。”

        万钰彤看着她,小心地措辞开口道:“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就是当时你要和谷云深成婚之前,谷云间是不是离开了?”

        殷梳努力回想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万钰彤见她的样子,叹了口气才说:“这是谷药师不小心说出来的,他原本也没有打算告诉我们,说漏嘴后他也没有说出离开的原因。这实在是太不合理,若他真的对你防备忌惮,那在你要和他兄长成婚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在场紧盯着,反而是无缘无故地离开?而且在你们要成婚的当天出事之后,他又才赶了回来。”

        这种细节是殷梳从前完全没有深想过的,但一旦被万钰彤提了出来后,她越细想越感到恐惧。

        见她不出声,万钰彤干脆接着说了下去:“所以我就觉得他对你绝对不是单纯的防备厌恶……哎,你说这谷药师若是性子别那么别扭,若他能坦诚哪怕任意一次,可能当年也不至于发生那样的悲剧……”

        万钰彤越说越感慨,她浑然未发现殷梳的脸渐渐完全褪去了血色。

        殷梳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浑身的血液倏地一齐向头顶涌去,她眼前蒙蒙发黑,摇摇晃晃险些没有站稳。

        她的反应过于剧烈了,万钰彤懵了一瞬,片刻后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最不该说的事情。

        “小梳,我只是随便说说或许也不准确,你别胡思乱想。”

        殷梳猛地甩开万钰彤,一头扎进浓稠的夜色中。

        她沿着山林间的羊肠小道一路疾冲,两旁探出的枝杈不住勾着她的裙裾,划破了她柔嫩的皮肤。

        她浑然不觉,毫无目的地在密林中横冲直撞着。

        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重现,那时她带着湮春楼的指令接近了谷氏兄弟,却在长久的相处后朝他们倾斜摇摆。

        湮春楼不可能没有发现了她的背叛,但一直隐而不发。是不是就是因为发现了她和谷氏兄弟间微妙的关系,从而改变了策略一直等到他们兄弟分开才动手?他们根本不是想来抓她回去,就是想借她的手杀死谷云深……

        她为什么那么蠢?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有想明白?

        如果谷云间当日没有离开,这一切肯定不是今天这样一败涂地的结局。

        这是湮春楼处心积虑的设计也好,是命运的捉弄也好,她都不折不扣地充当了一枚横亘在谷氏两兄弟间的棋子,无知无觉地将事情一路推到了回天乏力的结局。

        可笑她到今天才明白。

        云深不在了,他被永远地长埋在山顶的竹林里。而那些在喜宴上被湮春楼屠杀的谷氏宾客,他们此刻又在哪里安眠?

        这些从平陵山一战中幸存下来的药谷中人原本可以远离江湖恩怨,安稳度过一生。而所有的一切,他们遭遇的无端苦难,全部与她相关。

        她真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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