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棺椁
一下下挥动铁掀，唐华悲痛万分的哀叹，自己堂堂司命仙官，怎么就沦落到给凡人干苦力了？
又费力地抬出去一掀土，唐欢看着狗腿的绕着沈近竹转的尹欢，心里突然有种诡异的平衡。再次埋头一挥，铁锨终于撞到了东西，发出一声闷响，“你们快来，挖到东西了。”
匆忙拽着沈近竹奔过来，尹欢蹲在坑边，催他快些。
唐华一身青色道袍，早已变得灰扑扑，刘老爷卧房的地下，逐渐露出一副棺椁。看清楚这是何物，唐华将铁锨一扔，手忙脚乱地爬上去，“苍了天了，哪有人在卧房中埋棺材的？”
“凝月镜中显示的记忆，一定需要一个附着的事物。”沈近竹提着衣角，跳入新挖出来的坑中。凝眸看看这副棺椁，沈近竹突然发力，推开棺材板。
唐华早早就捂住了眼，又露出个指头缝偷瞄。蹲在坑边的尹欢，也暗自捂住了鼻子。
可是打开的棺椁中，空空如也。
立马放下了双手，唐华诧异追问：“空的？莫非这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不对啊。”尹欢嘀咕一声，她对死气比妖气还要敏感些，这棺材上附着的死气，可是浓重极了。她也冲下来，站在沈近竹旁边探查，“难不成，那个妖来杀这些人，为的是夺尸？”
沈近竹眉心轻皱，仔细在棺材周围查看，突然发现角落中有什么微光。蹲下身子扫开浮土，捡起一根素白银簪，样式甚为古朴。
“银簪？”探头看看，尹欢觉得有些眼熟，回想半天，才记起这是新婚之夜刘盛送给婉娘的东西。“想来这就是记忆的来源了。”
沈近竹重新合上棺材，先行一跃而出。本要先念咒除一下身上的浮土，转眼却看到尹欢费劲巴拉地往上爬。
唐华离她最近，便想要伸手拉她，刚将手伸出去，却发现突然一道白光卷住了尹欢的腰，随即尹欢就稳当地站在了地上。
“外面的尸体应当都处理好了，先出来说吧。”沈近竹抖抖袖子，若无其事地往外。
唐华撇着嘴，冲尹欢压低声音，“他知道，他是在谁面前得瑟那点微末的法力吗？”
心情甚好地拍怕他的肩膀，尹欢咧牙笑，“反正我欣喜。”
把面容扭曲的唐华丢在身后，尹欢刚追出来，就见沈近竹将银簪递向自己。
“凭着这个银簪，你可能卜算出尸体在哪？”
双手接过来，尹欢收敛脸上媚笑，“我去试试。”言罢，她便往侧几步，盘腿坐下，闭目卜筮。
负手看着她的背影，等唐华出来，沈近竹突然开口，“你是要带她走吗？”
这个凡人，倒真有意思，唐华笑眯眯收拢双手，“此话怎讲啊？”
“随意猜的。”纵然尹欢刚开始表现出对唐华的抗拒，可是沈近竹也看得出来，她对他有着骨子里的熟悉。无意识地捻动几下指尖，沈近竹又问，“带她要去的，可是什么好地方？”
落后他半步，唐华眼中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吊儿郎当，“诚然是个好地方，但不是对她而言，她应该很不愿意见到我。”
沉默片刻，沈近竹转身，坦荡对上唐华的双眼，“若是她不愿，我便不会让你带她走。”
啧啧两声，唐华靠在门框上，“公子，莫非真的对你这‘妻子’情根深种了？这可未必是件好事哦。”
“我与她相识不过两日，何来什么情谊。”沈近竹又转身，看向她的背影，“但我也无法放任你强迫她做她不愿的事，无关私情，只是公正。”
低头一笑，唐华十分熟稔地过来，攀住沈近竹的脖子，“放心，我也不是啥坏人嘛，一定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心甘情愿跟我走。”
拧眉，沈近竹甩下他的胳膊，侧身避开。可唐华就像是寻到了什么乐子一样，又往他身上蹭，须臾间便又染脏了沈近竹的袍角。
身后的嬉闹声，促使尹欢睁开眼睛，她低头看着蓍草，饶有兴致的一笑。自己方才是算了两个人的踪迹，结果一模一样。再想起自己那夜闯入郑源的捕妖阵，果真不是什么巧合意外。
自己寻觅一路的那个“老熟人”，和盗走尸体的妖物，绝对有关系。收好蓍草，尹欢站起来，就看到唐华的所作所为，顿时提着裙子冲过来，“你放开他！”
一把将沈近竹牵到身后，尹欢龇着牙，“你扒拉他干嘛呀？”
“我不过就是想同沈兄弟亲近一二，你们夫妻二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我家小竹竹有我亲近呢，跟你亲近什么啊？”
抽手，沈近竹抚着额头，“说正事！”
立马扬起笑容，尹欢冲他眨眼睛，“我算出来了，城北三十里，应该是一个暗不见光的地方。怎么样，我的卜筮还是很厉害的吧，一会我跟着你一起去。”
“去追的是刚杀了许多人的妖物。”沈近竹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明。
尹欢眼中放光，“是啊。你放心，我不怕的。”
“那我也去！”唐华此刻也跳出来，“不管怎样，刘盛也是找我算过命的啊，他遭此大难，不是砸我的招牌吗？我也得去，将杀害他的妖物抓回来。”
往日他斩杀妖物，哪次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这次倒是热闹了。沈近竹垂眸勾唇，“随你们，遇到危险，我也不一定救你们就是了。”
言闭，沈近竹凝神唤来自己的仙剑，踏上去的上一瞬，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巾，面无表情地递给尹欢，“买铁锨时，老板送的。”
丝巾带着幽幽暗香，虽是素色，边角处却细致地绣着碎花，哪里像是卖铁锨的汉子能送的。尹欢咧嘴一笑，系在了脖颈上，恰好遮住了她的伤口，“好看么？”
“走吧。”沈近竹却不答，驱动仙剑，待他二人也踩了上来，便凌空飞起。
城北一处断崖，青娆就着微弱的火光，小心擦拭一个男子的额头。
男子双目紧闭，嘴唇嫣红，面部凌厉，浑身充斥着一股野性的俊美。包裹在劲袍之下的躯体，线条流畅，看得出的好身材。可最让人惊骇的是，他有一条黑色尾巴，正安静躺在一边，刚硬的短毛还透露出不可近人的气息。
青娆对那条尾巴熟视无睹，探手感觉男子的额头温度正常了，才松一口气。又坐到篝火边，小心烤着一条鱼。许是从未做过这种事，她神态紧张，时不时转动一下烤鱼，又小心戳戳鱼肉，看有没有熟。
就在篝火另一边，还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没有呼吸起伏。
烤鱼逐渐散发出香味，男子皱着眉头吸吸鼻子，猛地一下坐起来。
“长晟，你醒了？我烤了鱼，应该熟了，你快来吃一点。”青娆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忙举着烤鱼转身，单手扶着他说道。
鱼肉的鲜香更加肆意地闯入长晟鼻中，他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无比白净的十指，可在他眼中就是血迹斑斑。喉咙里涌出一股血腥味，长晟猛然推开青娆，趴在崖边呕吐起来。
压下眼底的担心，青娆将鱼放下，上前小心拍打他的后背。“可是还不舒服？”
干呕了半天，长晟才靠着石壁瘫坐在地，愧疚地看向青娆，“没有吓坏你吧？”
青娆摇摇头，笑着窝在他旁边。“我什么都不怕，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这件事已了，往后凡尘再没有能牵绊住我们的事了。明日我们便出发，找一个安静山村，过我们的小日子去。”感觉舒服了一些，长晟浮起一丝笑意，牵起青娆的手。
脸上浮现出娇羞笑意，青娆环抱住他，蹭蹭他的肩膀。
“你看，这郎情妾意的，实在是让人不忍打扰啊。”
“就是说，这样不惧世俗的真情如此少见，我们当真要破坏不成？”
断崖之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可外面明明是万丈深渊，谁能这样毫不费力地打趣？长晟顿时紧张，站在青娆的前面弓起身子，“谁！”
从指尖凝出些许光亮，沈近竹沉默地看着他身后的青娆，眼中情绪浮动。
有了光，唐华才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手忙脚乱地拉住尹欢，“苍了天了，这是悬崖啊！快让我下去！”
“叫什么？真想下去，你脚往外一跨，不一会就落地了。”唐华的叫喊声就在自己耳边，尹欢嫌弃地说道。
唐华气绝，捏住她的手更用力，“那我拉着你一起，摔死也找个垫背的。”
对身后的吵闹置若罔闻，沈近竹驱动脚下的剑，落在了青娆的面前，“师妹。”
原本想要跟唐华斗嘴的尹欢，猛地打起精神转头，在缝隙中观察那个传闻中的小师妹。两眉纤细，眉下的一双眼睛更是温柔含情，身上的衣服落拓，却盖不住整个人柔善的好气质。
规规矩矩穿在她身上的衣服，和尹欢松松垮垮的衣领，形成鲜明的对照。
低头一笑，尹欢往前一步，故意惊呼：“诶呀，那里躺着的，是谁啊？”
还能是谁，婉娘的尸体罢了。沈近竹扫眼过去，视线定格在长晟身上，“果真是你。”
“师兄！”原本畏缩在长晟后面的青娆，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挽着他的胳膊。“这件事有隐情，长晟做的都是他该做的。”
眉心微动，沈近竹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双手，透露着主人的央求。一时恍惚，他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一人下山除妖时，点着灯等他回来的就只有青娆一人。灯火浮动下，是小姑娘打瞌睡的面容。
那个过早懂事，离家千里的少年，第一次有了被照顾牵挂的感觉。从此以后，小师妹的身形，就不受控制地住进了他的心里。他一改之前的随意心态，努力修炼，夺得师尊的在意，日日想着以后会央求母亲，娶她回家。
可谁都不会想到，乖巧的小师妹，竟然会跟着一个妖怪私奔。
陷入回忆的沈近竹不知道，落后他半步的尹欢，也在用相似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在借面前这一幕，怀念着被遗忘的往事。
“我得知一切时，确实想过帮你们离开。”从记忆抽离，沈近竹涩声开口，狠心挣开了她的胳膊，“可是如今，他杀了人。”
话音落下，沈近竹面色已是一片冷静沉稳，仿佛之前的情绪波动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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