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VOL.15
严聿临将电话还给原主人，道完谢，站在门前抖掉身上的雨水。
忽然一辆车停在了路边，车窗缓缓降下一半，伸出一只手，隐在黑暗里。
严聿临看一眼便移开视线，抬脚继续往楼梯下抖。
车主人却忽然叫住了他：“严聿临！”
等两秒，内部照明灯的橘黄色亮光渐渐扩散开，站在一米之外也能将车内的物件一览无余。
尤其是车内女人的脸部轮廓，一瞬间变得清晰。
方才路过的时候，她就在想那人是不是严聿临，想着停车辨认试试，结果真的是遇上本人了。
严聿临向声源的方向看过去，微楞，没认出人来。
但女人热情不减，她的视线落在远处身型修长却稍显落魄的严聿临身上，像太阳花一样的睫毛迅速上抬。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她立刻招手，微笑着说：“真的是你啊！才几年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我是唐棠。”
严聿临站在原地，神色颇冷淡，没多余的动作。
唐棠与他，不只是高中同学的关系。
曾经，她还差点成了自己的女朋友。
虽然这件事被他严明阻止，但抛开前尘往事，两人还有过一顿饭的“相亲”关系。
当初，严聿临和季准楠的分手闹得轰轰烈烈，谁都想不到当年万众期待的金童玉女竟然走到了相看两生厌的结局。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严聿临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人超过七年的陪伴便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早上的第一通电话以及第一条“早上好”信息等等已成了默认的行为方式。
于是，当最重要的联系人从列表消失，曾经数万条的聊天记录被清空，严聿临的世界开始颠簸伏波，变得乱成一团麻。
他立刻便将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公司里去，更是极大地减少了社交时间，与工作外的女人几乎无任何接触。
整个人像是只会工作的机械傀儡，四肢僵硬，同人说笑时也不再像过去那般真诚了，嵌着三分疲惫。
渐渐，所有人都察觉到他那塌陷得只剩下残骸的灵魂。
最后还是他的外婆不忍心再看自己的孙子这样沦落下去，无可奈何地找到她那已牵成功许多对姻缘的好友，让她给自己的孙子找一个优秀的女孩。
光凭严聿临的条件与长相，愿意来相亲的女孩不计其数，就快踏破严家的门槛了。
最后千挑万选，唐棠脱颖而出。
唐棠说两人是高中同学，自己以前就很喜欢他，只是不能早恋，便一直注意着男女之间的社交距离。
他的外婆一听，这女孩是个好姑娘啊！目前又是一个正经的公务员，吃公家粮。攥成拳头的右手重重捶向左手手心，眉眼带笑地计划着安排两人见面。
后来的结果当然没成，严聿临被骗到相亲宴席上，面对着半数陌生的人，心中明晰，当即表示自己宁缺毋滥。
他的外婆刚说完一通自家孙子就喜欢唐棠这样的女孩，就被当场打脸，气得一张老脸通红，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严聿临，你是要气死我吗？”
“外婆，我才刚分手！”
“你们年轻人不是讲究什么空窗期吗？那好，等再过一段时间，你就和小唐在一起试试吧！我的那个年代也是这样过来的，入洞房前连面都没见过的大有人在。先磨合，实在不行再说。”
多说无益，严聿临直接起身，朝大门走去。
他的外婆在后面大吼：“我不管你要是什么态度，总之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你别想着混弄过去！”
女方这边父母好言相劝着老太太，唐棠礼貌地退出去，追到严聿临面前。
她微微弯着身子，跑得脸有些发红，道歉道：“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是被逼出来的。”
严聿临目光笃定地看着她，顿了会儿，嗓调低缓地落定：“这件事情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如果不是你，可能我外婆也会安排其他人与我见面。”
唐棠悄悄攥紧拳头，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炸出胸腔。她的胃液和脑脊液都在咆哮翻滚着，特别担心他因此而厌恶自己。
听到他善解人意的回复，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严聿临转过身体，看向大堂外：“但我现在没有办法平静地去接受下一个女人，我的世界目前是拥挤的，容忍不了多余的人。”
“严聿临，”唐棠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抬高下颌，用眸光细细描绘他俊俏的五官，压低声音对他说，“如果我和你是同一种际遇的呢？我心里也住着一个人，但我和他没有任何交集。我想……”
唐棠踩着地毯，缓慢地挪着脚步，以此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修长的影子落在她的鞋面上，不见一丝灰尘，宽阔的后背一览无余。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他坐在她前面，她撑着脑袋，默默关注着他的动静。
严聿临语气很淡，一口回绝：“那你可能误会我了，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我不会用另一个人来弥补自己的遗憾或者未抒发的感情。”
唐棠吞吞口水，喉咙上下滚动着。
她想说：如果，我一直都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呢？那么我们会有可能吗？
但她并未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思，因为在她看来，这将会让她面临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暗恋长跑的结束。
严聿临是什么样的人呢？
人群中永远最亮眼的便是他，这个人和谁都能友善地交流，开得起玩笑。甚至极其有耐心，能够给拖后腿的学生不厌其烦地把一道题讲完三个下课时间。
虽然看上去高傲又多情，但其实他一直是个理性主义者，从不会同时做两个选择。就像他心里已经住着一个季准楠，那么他就不会再让第二个人搬进去。
当初，她的闺蜜给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不敢相信。傍晚将整个人埋在被窝里，直到热汗覆身，才不情愿地露了个脑袋出来。
翻来覆去地想不通，为什么这样般配的两个人会分手？
直到，她有了接近严聿临的机会，心中熄灭的小火苗倏地又有了跳动的趋势。
可他说“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
当唐棠提出假装男女朋友来应付两方家长时，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言辞果断地拒绝了：“我不需要这样，也没有必要，女朋友的事情我自己有考量。”
后来，虽然他的外婆经常邀请唐棠来家里做客，并给两人独立的相处时间。
但他总是礼貌地替她将电视打开，随便调一个外婆爱看的苦情剧给她，而后客气地回避到书房或是卧室里去。
此次见面，还是唐棠第一次见着严聿临落魄的模样，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突然闪出光来：“严聿临，我车上有多的伞，给你，你拿着用吧。”
严聿临站在那儿，隔着六七米的距离，目光凌厉地睬她：“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用。我反正已经湿透了，回去冲个热水澡就行。”
还是那般客气，生疏到这种连伞都不愿意拿的程度。
唐棠取出两把伞，撑伞下车，走到他面前，不管不顾地要塞给他一把：“都是老同学了，你以前给我讲题的人情我还没还了，再拒绝就真的太见外了吧。”
严聿临接过伞，下颌点了下：“那就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唐棠撩了撩散在肩上的长发，“这把小伞就不用还回来了吧，一点点钱，一来一回我都觉得麻烦。”
“嗯。”
“你今天怎么出门被淋成这样？你家季准楠呢？”
“一些意外。”言辞简短，“季准楠比我先回家了，我正要回家。”
唐棠疑惑：“你家住这里？‘欧香花园’？”
严聿临看她几秒，笑出声：“是，我家就住这里，几十年了。怎么？有什么不好的吗？”
“没有。”唐棠直摇头，见他眉眼带笑，自己也忍不住心情好起来，“就是何笑衷也住这里，我没想到你们住同一个小区。看来，他这个跟屁虫做得可真称职。”
“这里的环境很不错，离商场很近，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这个置办房产。”
唐棠嘴角扯了扯，这才知道方才自己说的那番话让严聿临有一些不悦。
两人没聊几句，可以说是严聿临对唐棠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点到即止的关系让她只能止步于此。
唐棠坐在车内，车内寂静地只剩下雨刮器上下摆动的声音。她将副驾驶的车窗放下，望着严聿临的背影越来越小，然后消失在视野里。
回望过去，这个人就是她晦涩的青春里那一抹永远明亮的光。
高中见他的第一面时，绚丽的阳光顺着他的额发斜下，映入她的眸中，那一刻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
严聿临回到家时，果然漆黑一片，客厅里空空荡荡，他随手将伞留在鞋柜上，反锁了门。
卧室还好，给他留了一盏灯。
他洗了澡，换了干净的睡衣，在季准楠身旁俯下身，左手手臂擦过她的小臂，柔声问：“睡了吗？”
季准楠立刻睁眼，捂着嘴打着哈欠，眼泪顺着眼睛滚落：“没有。”
严聿临顿了顿，笑着将脸凑近：“等我呢？”
“那你想多了。”季准楠推开他，身体向后方挪了挪，“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严聿临耸了耸鼻子，细白的手指轻轻刮过季准楠的鼻梁骨，抱怨中掺杂了丝无奈：“找你呢！谁知道你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先回家了。”
季准楠白他一眼：“也没谁规定我非得做什么都要给你打报告吧。”
严聿临了然于心地想了想，点头：“也行，那我以后做什么都给你打报告。”
“所以你就找我找了那么长时间？”
他诚恳交代：“还遇到了老同学。”
季准楠眨眨眼，问遇到谁了啊？
严聿临交代：“唐棠，她先给我打招呼的。”
身旁的人瞬间安静下来，不回复自己还好，她转过身去，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一副抗拒的姿态。
严聿临戳了戳她，很轻易便看穿她的心思，笑问：“吃醋了啊？别生气啊，我和她没说什么。”
被窝里闷闷地传来一句：“严聿临，很晚了，可以关灯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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