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开膛之手(二)
苏萤将五指放在面前的磨砂玻璃门上，身后的全覆盖白炽灯照在女孩上身的黑夹克，她深色的影子落在看不见室内情景的门上。
身旁的热感模型仅仅显示出了一团红光停在房间里，她见看不出什么来，索性关闭。
楚北背抵在玻璃墙上，同样关闭了耳机里的导航。
隔着玻璃，实验室里似乎有几人在低声对话，辨别不出性别。空荡的房间里有回音传来，时而尖细惧怕时而冷漠嘲讽，窸窸窣窣压根听不清楚。
他捂着绑好绷带的小臂，反手抽住了绑在大腿上的兵工刀，“需要帮忙吗？我们并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嗯，掩护我。”
苏萤单手从后腰拔枪，侧身猛地推开了门。
昏暗冰冷的绿色实验室内，被中间手术台上圆形灯的一道白光幽幽照亮。
她迅速扫视四周。
老旧手术台上，白色单子中满是发暗的陈年血迹，深绿的墙壁上到处是喷溅的不明药剂，在黑暗中泛着冰冷的绿光。
身旁高大的实验橱柜里摆放着透明的椭圆形玻璃容器，里面装满了不知是什么生物的白色胚胎，在微微泛红的透明液体里飘着，沉沉浮浮。
没有看到人，但那几个尖细的声音更清晰了，甚至似乎还吵了起来。
“哈哈…死…死了…”
“…不…要逃…要逃离这里！”
这还，演上了？
苏萤拧眉，小心翼翼地双手持枪，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搜索。
她的身后是背对她倒退进实验室的楚北，在感染区摸爬滚打多年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跟在斜后方，墨镜上惨白一片。
苏萤余光看到他旁边的橱柜上有一个玻璃容器被打碎，里面的东西即将摔在地上，低声出口提醒。
“小心，左后方有异物坠落。”
“啪！”
玻璃的声音随即响起，楚北闪身躲开。
容器顺着铁架摔在地上，里面惨白的生物胚胎上扎着玻璃碎片，倒在一滩溶液里。
…没有血液渗出？
空气中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瞬间浓重起来，尽头几个半身高的实验台角落里堆满了杂物。打印成册的资料和医疗器械散落在地上，溅满了红色的液体。
实验台的角落里，那几个声音还在尖叫。
“来了，逃…快逃…”
“没有资金了！找到他…我命令你们带着资料统统回来！”
演的还是一个商战片。
空气中原本诡异的气氛瞬间被这个迷之争吵内容打破，楚北站定，沉默片刻低声开口。
“我好像听出她是谁了。”
苏萤没回答，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枪对准面前实验台下的角落。
幽暗角落里，满身是血的成年女子穿着一件宽大的病号服，染成棕栗色的长发披散在苍白凹陷的侧脸上，沾满灰尘。
她携带的系统随即开始扫描，红色光线对准了女子睁大空洞的眼睛，个人资料表在两人之间迅速生成。
“张娜娜…”
苏萤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机械女声，将枪猛地抬起对准了她的额头。
“你该回精神院了。”
“别动！”
同一时间，她的后脑一凉，一个冰冷的东西顶在她的右侧太阳穴上，“把枪放下！”
幽暗的实验室里，苏萤的太阳穴上被一柄仿勃朗宁式枪口顶住。风衣制服的安晴踩着高跟鞋，双手持枪举在苏萤脑袋上，冷艳的脸上眸子冷厉。
“你才是要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人冷声低语。
一把兵工匕首悬在安晴裹在高领风衣的脖颈处，刀刃紧贴肌肤下的动脉，伴随着女子的呼吸一起一伏。
一直幽灵般隐匿在黑暗中的楚北单手握刀，冷着脸开口，“安副队长，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
“苏医师，她知道我妹妹的下落！”
安晴深呼了几口气，语气急切地低声对苏萤说，“苏萤，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她现在这个状况，已经经不起任何药物的打击了。我们需要把她就这样带回去。
你把枪放下，好吗？”
苏萤沉默地举着枪，没有动，眸子默默地低垂下去。
“苏医师，小苏…”
安晴的语气有些颤抖，像是在惧怕什么。她左右张望后又把声音压低了一度，眼神闪动着哀求。
“算安姐求你了，我知道我发现妹妹她在游乐园出现的时候，不该不打招呼，就让你们去搜索。
我，我只是当时太兴奋了。安暮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果不是身体不好，她本来可以去百叶市的信息攻防部…
其实她疗养结束之后就可以走了，都是因为想要帮我，所以才留在这里的。
苏萤，我回去就会向主管会议检讨，把私自派遣安暮的事情告诉他们…
你就让我把她这样安安静静地带回去吧，好不好小漫画家？”
苏萤深吸一口气，颤抖地握紧枪柄，用力抑制住内心的波动，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你的妹妹死了。”
楚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如既往地冷漠，“被叫刘华树的患者杀死的，张娜娜当时就在旁边看着。”
“楚北！”
苏萤没料到他会直接说出来，猛地扭头，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你还是别说了。”
“什么？你骗人的吧…”安晴倒退几步，脸色苍白地发笑。
“你又不认识…怎么会知道我妹妹是谁？”
“在乐园里，我听到了他们两个在争吵，关于杀死安暮的事。”
楚北顿了一下，另一只手掏出枪，对准地上仍然在自言自语的张娜娜，“当时，这个女人的条理很清晰。她现在完全可能没疯，在默默听我们争执。”
“骗子！”安晴扭头，眼里几乎含着泪。
苏萤却被楚北那个说法激得打了一个冷颤，她怔怔地看着依旧在尖利着嗓子自言自语的张娜娜，缓缓靠近。
她的身子碰巧挡在剩余两人之前，阴影笼罩在角落里的女人身上。
“没有资金了…快逃…”
她依旧在自顾自精分般互相争吵着，苏萤看着她涂了口红的唇角在黑暗中微微勾起，忽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慢着，她不是没有精神分裂吗？她满身冷汗地想。
“医师，快逃。”
阴影中，张娜娜遮挡在乱发下的嘴唇无声地微动，面对着持枪呆在自己面前的苏萤，说出了另一句话。
他，要，来，了。
谁？她想告诉自己什么？
苏萤想到这里，猛地扭过头，转身放下枪开口，“安晴，楚北说的是真的。”
“苏萤你…”
安晴愣了一下，眼眶里突然掉下泪水。
“不骗人，对吧？”
“不骗你。”
她掏出那张证件，默默递给她，“我们在海洋馆的水池里，发现了这个，还有她的尸体。
那个水池里，有一条变异的感染脊鲸。无论安暮掉下水池时，是否被刘华树所杀，她都已经…”
安晴沉默片刻，五指死死握紧了那张证件。
——
“我在后街上的时候，就已经跟剩下三人失联了。”
安晴平复片刻后，沙哑着嗓子开口，“我们是分开搜查的，我和橘子一组。
那两个男的走得太快，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完全追踪不到他们了。
至于我和橘子，进了工厂之后很快被巡查的人形机冲散。我只好单独去找药剂，结果刚进实验室就看到了精神已经彻底崩溃的她。”
她说着拍了拍旁边的医疗箱，“不过，药剂我已经拿到了，不用担心。”
“剩下几人都在实验主楼。”
苏萤看着调出的虚拟模型开口，“一，二，三…你看，淳于桓和何砂也都在那里。”
“不知道他们那里怎么样了。”安晴嘀咕。
苏萤看着她，猛地扭头看了看依旧在认真发疯的张娜娜，突然决定赌一把。
她笑了笑，说，“安姐，你拿着药剂也不方便，不如先和楚北找他们汇合，顺路搜查剩下的三个人。”
“那你呢？”安晴惊讶地问。
“你看，她现在状态很不稳定。”
苏萤指了指身后浑身哆嗦的张娜娜，“我好歹是个精神医师，等我这边安抚了患者的情绪，再过去找你们。”
这下，安晴和楚北通通满脸“你行不行啊到底”地看着她。
“我好歹是个入职a+的实习医师好吗。”
苏萤挠挠头，被他们盯得有些尴尬，“而且我之前也没出过问题不是吗？相信我，没事的！”
“好，那你快点跟上来。”
应该是安晴和众人失联太久，真的想尽快汇合，犹豫了一下开口，“这里面太诡异了，你别耽误太久！”
——
等苏萤看着那两人走出门后，终于有闲心去打量张娜娜的情况。
苏萤站在实验台旁，看着面无表情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女人，轻声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哈哈…我不信任她…”
她果然没有疯。张娜娜的声音沙哑，指了指门口，“你相信吗？只有一个人的搜查分队。”
“你觉得安晴有问题？”
苏萤打开虚拟模型，他们两个的定位已经离开了实验室附近，继续和她对话，“可我也不信任你。”
突然，她听到门口的走廊上，有一个拖地摩擦的脚步声缓缓向他们走近，停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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