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重要的人
在调查兵团训练的日子过得比训练兵团时还要快，蒂娅见凯撒的机会也少了很多，只有各种休息的间隙。偶尔凯撒会给蒂娅讲一些关于韩吉分队长的事情，通过凯撒的描述，蒂娅的直觉告诉她应该离韩吉分队长远一些。
日子过得越快，壁外调查就越近，比起兴奋，蒂娅感觉到身边人更多的还是紧张，临近调查的几天夜里，娜塔丽总做噩梦，甚至晚上她还在梦里哭出了声。被吵醒的蒂娅满脸复杂的看着娜塔丽，最终只能叫醒她，并给她一个拥抱。
她起初不明白娜塔丽为什么要加入调查兵团——她明明害怕的要命——直到后来娜塔丽说起自己的父母。她的父母都曾是调查兵团的优秀士兵，而他们却在一次壁外调查中永远留在了墙外，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跟年幼的娜塔丽讲。
“我想看看，如此吸引爸爸妈妈的自由，到底是什么样子。”
娜塔丽擦着眼泪，窝在蒂娅的怀里这样说，而蒂娅只能沉默。她觉得现在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娜塔丽，并不适合面对墙外面目狰狞，实力强劲的巨人，可这是娜塔丽自己的选择，里面包含着她与父母亲复杂浓厚的感情，她没有资格去干涉。
最终，蒂娅只是默默的抱着娜塔丽，让她在自己的怀里睡去。
而等娜塔丽睡着后，蒂娅已经毫无困意。她觉得自己不太开心，但又不知道原因何在，非常复杂的感觉充斥在蒂娅的心间，她自己都无法辨别到底是些什么。
最终，她换上兵装，穿戴好立体机动装置，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里。
利威尔一向浅眠。
即便是在自己最熟悉的环境中，轻微的响声还是很容易将利威尔吵醒，更不用说此刻窗户被慢慢推开的声音。他眼睛在睁开的一瞬间就已经相当清醒，窗外的人好像还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他重新闭上眼睛，但被子下的手已经做好了擒拿的准备。
感觉到那个人已经翻进房间，利威尔努力将自己的呼吸控制的平稳。他感觉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下一声脚步落在地上，利威尔猛地起身！
抬腿！横扫！利威尔的脚意外的踹上了一个冰凉金属制的东西，这类似武器的东西让利威尔更加保持谨慎，对方显然没想到他的突袭，但堪堪躲过了他的下一步袭击，只是撞到了床头的柜子上。
有点身手。利威尔在心里承认了对方的实力，拳头划过空气，带着风力紧接着就挥向对方的脸颊，在对方下意识的躲过后，他反手扣住对方的后颈并向前用力，右膝顺力抬起狠狠的踹向对方的腹部，对方想要往后撤，却被利威尔的手用力的抵住，后撤不成，对方身手握住利威尔袭来的膝盖，但手腕的力量远远小于利威尔的腿，在握住后对方趁着撑起他膝盖的反力向后倒过去，而利威尔就在等这个时机。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房间的地形，对方的背部顺势撞到了床边的墙壁上，利威尔抽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原本被抵住的腿直接向下垂直压住对方的大腿，保证了对方腿部力量难以使用，他另一只手直接掐上了对方的脖颈。
利威尔此刻将对方半压在床与墙壁的中间，低声威胁：“你现在再动一下，我就能掐断你的脖子。”
而对方不再动弹丝毫，断断续续的开口，声音让利威尔颇为熟悉。
“是，我……蒂娅……”
话音还未全落，利威尔的房门突然被撞开，法兰和伊莎贝尔端着烛灯闯了进来，烛灯暖黄色的火光瞬间照亮利威尔的房间，伊莎贝尔还在拿着刀大声嚷着：“大哥我来啦啊啊啊啊啊——”
而下一秒，她就看到自家大哥利·大龄单身·不近女色·威尔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将蒂娅半压在身下，圈在自己、床铺与墙壁所形成的小型空间内。
“啊啊啊啊……”伊莎贝尔的大喊慢慢的弱了下来，最后化为哑音。
利威尔：……
借着灯光，法兰看得出利威尔的脸色迅速黑了下来，他心中警铃大作，发挥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反应速度，将伊莎贝尔拽回门口、扔出房间、道歉、关门，全程绝对不会超过一秒。
像是一场短暂的闹剧，失去了伊莎贝尔的烛灯，利威尔的房间再次暗了下来。蒂娅还被压在身下掐着脖子，利威尔感觉自己现在甚至就想这样掐死手底下这个大半夜翻窗的臭小鬼，但想归想，手还是慢慢松了力气，得到通畅的呼吸机会，蒂娅不顾身上其他地方的疼痛，半咳的呼吸着空气。
接着，利威尔也松开了握着蒂娅手腕的手，并放下了桎梏着蒂娅的右腿。彻底解放的蒂娅瘫在利威尔的床上，慢慢缓着利威尔方才一系列暴力行为带来的疼痛。而利威尔则下床点燃了屋内的烛灯。
“调查兵团就教给你怎么半夜翻别的男人的窗吗？”
蒂娅揉着手腕起身，靠着墙壁坐在利威尔的床上，显然还没从刚才的一连串意外中缓过来。
“训练了三年半也打不过利威尔先生，真是完全没有成就感啊。”
利威尔“哼”了一声：“别妄想你这辈子都达不到的水平了。”
“嘿嘿嘿，”蒂娅傻笑了两下，“就是忽然想看看利威尔先生，于是就来了。”
说着，她还拍了拍身上的立体机动装置，“就是靠它啦，速度超快。”
利威尔看着蒂娅一脸蠢样，差点就是一拳捶向蒂娅的脑袋。
尽管真的很想这样做，但落下来的时候，蒂娅感觉到的，还是柔软温暖的掌心。她原本看着拳头已经认命的闭上眼，现在再睁开，她看见利威尔坐在床边，满脸都写着“你这个小鬼怎么这么麻烦”。
“说吧，”利威尔语气里也带着无奈，“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他知道蒂娅早在训练兵团的时候就拥有了立体机动装置，但那三年里，蒂娅都是规规矩矩的等到假期来找他，从未半夜用立体机动装置跑到家里。
蒂娅看着利威尔勉强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样子，原本扬着的嘴角慢慢耷拉下来。像是被顺毛的动物，蒂娅觉得发顶的掌心带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她慢慢开口：“利威尔先生，后天我们就要去壁外调查了。”
利威尔的手顿了一下，慢慢从发顶上收回，改换成抱胸、翘着二郎腿的姿势。
“所以呢？我记得你答应过我，怎么样出去就怎样回来吧？”
蒂娅点点头，“我只是感觉，我的伙伴都很害怕，特别是我的……朋友，她叫娜塔丽。”
“她总做噩梦，有时都会哭醒，我让她这样的状态不要去墙外，但她说她想看看墙壁外面，吸引她爸爸妈妈的自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下利威尔听懂了，臭小鬼的朋友，那个娜塔莉的父母也是调查兵，并死在了墙外的巨人手里。其实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利威尔听闻每次调查兵团结束壁外调查时，回来的样子都很惨烈，能够将全尸带回来的少之又少，能带回来手臂或者小腿已然不错，更多的人甚至只有一声死讯留给墙里的家人。
“嗯，的确，她这样并不适合去墙外。”去了极大概率就是巨人的口粮而已。
蒂娅不再说话，这样的状态让利威尔有点烦躁，他觉得，他应该是想知道蒂娅难受的原因是什么，可蒂娅在谈完朋友娜塔莉的事情后就保持了沉默。
就在他忍不住要喊她的时候，蒂娅抬头望向利威尔，红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往日的热情与机灵，里面盛满了迷茫。
“利威尔先生，‘自由’——到底是什么样子？”
自由？
利威尔没想到蒂娅的问题跨越度那么大，这个问题听起来更像是一道哲学题，比起回答这种问题，利威尔更愿意蒂娅问他方才他是怎么打败她的，他还能教她几招。
可她在问他，自由是什么样子。这种飘渺的、像是存在又仿佛不存在的东西，会是什么样子？是幼年母亲陪他的那段时光吗？是凯尼离开时的感觉？是他这些年独自生活的岁月？
还是在地上的居住权，或者王公贵族们挥金如土的奢靡，或者国王掌管整个国家的权利？
又或者，是能够飞出墙壁的鸟？
“臭小鬼，每个人的‘自由’都是不一样的。”利威尔看着蒂娅迷茫的样子，决定用最保守的答案回答她，“对于你的朋友而言，‘自由’或许就是出去看看她父母看过的地方。”
蒂娅眨眨眼，又问道：“那利威尔先生，你的‘自由’是什么样子？”
“……”
利威尔再次沉默了，他甚至有点后悔不断的回答这个臭小鬼的问题，在他看来，蒂娅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她想的东西太多了，他打赌，这几天蒂娅都处在精神紧张的状态。
那个调查兵团到底是什么破地方？利威尔在心里暗暗咒骂，他原以为蒂娅能够去到墙外是一件她已经决定了、并且会让她开心的选择，可现在看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蒂娅的心态，而这个东西肯定在调查兵团里。
“我想我现在的‘自由’就是想自由的把调查兵团干翻，让你打消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利威尔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坐在床上的蒂娅，“想想你最开始是为什么要加入调查兵团！如果你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我想你和你的朋友真是可以一起快乐的出墙当巨人的口粮，到时候你的‘自由’可就只能在巨人的肚子里找了！”
略带训斥的话让蒂娅的眼神略有清明——就像利威尔问的，自己最开始为什么要加入调查兵团？
是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份“自由”。
利威尔再次开口，他觉得今晚自己就像个老妈子：“你最开始加入调查兵团的原因，就是你的‘自由’，不要去想别人的事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自由’，而你只是蒂娅。”
她好像明白利威尔的意思了。
利威尔是在告诉她，不要忘记初心，她只是蒂娅，不是娜塔丽也不是埃尔文更不是其他的士兵，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去考虑、去承担别人的“自由”，她没那么伟大，她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追求自己的目标就足够了。
对啊，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是她从决定漂洋过海开始就明白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反而迷茫起来了呢？
蒂娅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她仰头看着现在一脸严肃的利威尔，重新扬起一个漂亮的微笑，并站起身，在利威尔略有惊讶的眼神下，朝利威尔的怀里扑了过去。
利威尔的怀抱很温暖，就像那天她看到的那样，利威尔的臂膀结实有力，让她很有安全感。
“谢谢你，利威尔先生。”她紧紧的搂住利威尔，将头埋在利威尔的颈间，皂角的清香传进她的鼻子里，让她分外清醒，“利威尔先生最好了。”
利威尔的手轻轻回抱住蒂娅，他知道蒂娅已经不再迷茫，这样重新坚定起来的样子让他松了口气。但嘴里依旧说着：“臭小鬼你快给我下来啊，脏死了，啧。”
“利威尔先生！”蒂娅将头从颈间抬起，正面对着利威尔这张一直没什么笑容的脸。
她很喜欢看利威尔的眼睛，是那种澄澈的深灰蓝色，和利威尔总是比较暴躁强势的样子不同，他的眼睛总是能让人静下心来。
“请等着我吧。”
“你真是……你又要干什么？”
“秘密～”
“……你快给我滚下来啊混账东西……”
蒂娅在利威尔的房间留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回到了调查兵团。埃尔文为他们进行了最后一天的训练，主要以讲解第二天的阵型和计划为主。
这次壁外调查计划为五到七天，主要任务是探索墙壁外西南区域，为以后开拓西南调查做好囤粮、储备装置等准备，并不以巨人为主要目标，安全系数相对较高，但七成的死亡率不是说说而已，大家仍旧相当谨慎。
让蒂娅放心的是，尽管昨晚娜塔丽的样子看着让人揪心，但今天她也依旧恢复了精神，相当认真的听埃尔文讲解并做着笔记，时不时还问了蒂娅两个问题，冲劲儿十足。
最后一天，大家心态反而比前一阵好了很多，不排除一部分人抱有着拿今天当最后一天活的心态，但这也并不是什么令人不齿的事情，毕竟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既要有活下来的决心，也要有敢于牺牲的精神，这两者并不冲突。
在晚饭后，埃尔文亲自来到了训练场所，他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三张信纸、一封信封和一支笔。
看到它们的一瞬间，蒂娅心里就知道了用意——这是用来写遗书的。
这样的安排显然冲淡了很多人的冲劲，前脚还在努力做着心理准备放平心态，后脚就要被迫面对死亡的现实，场面变得有些沉闷。等到训练结束后，蒂娅和娜塔丽携手回到房间，她们要在今晚写完这封遗书。
“维多利亚，我感觉我没什么好写的。”娜塔丽咬着笔头满脸纠结，像是被迫写作业的学生，“我没有家人，也没什么特殊想写的事情告诉别人。”
蒂娅揉揉娜塔丽的头，“不一定必须是身边的人或者特别的事情呀，实在没有的话……娜塔丽有没有什么想对爸爸妈妈说的话？”
“爸爸妈妈？”
“对呀，将自己心里想对最重要的人说的话写在信上，我相信即使是娜塔丽在天国的爸爸妈妈也会看到的。”
得到了好的建议，娜塔丽果然有了想写的东西。她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在写遗书的样子，带着怀念而幸福的微笑，娜塔丽仿佛就是在与父母对话。蒂娅安心的转过头，笔尖在空气上划了几下，最终落到了信纸上。
——
我不知道正在看这封遗书的您是谁，但仍旧很感谢您帮我整理了我最后的遗物。
请不要为我感到伤心，我很自豪我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奉献给了我一直都在追求的自由。人一生能有一个目标并为它披荆斩棘、不断前进，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我没有任何遗憾。
此外，恕我冒昧，拜托您请接受我这个已逝之人最后的请求吧。我有一些话还要告诉给一位在我心里很重要的人，我已附纸在后，望您帮我转交给他，我必将在天国为您祈佑，您的一生平安顺遂，武运昌隆。
他叫利威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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