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什么都不对
“方女官，方女官！你怎么了？方子刑！你醒醒！”
一连串的叫声，将我拉回来，我还跪在皇史库的地上，从没有离开过。
书还在手上，上面全是水渍。
陈婧见我回过神来，问我，“怎么了？方女官，你哭了？你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我哭了，心底压抑着难受一股脑喷薄而出，我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抱着陈婧，“我要去见凌云鹤。”
我说着，朝外面走，慌慌张张的，脑子里一片全是黑暗，我突然觉得我辨别不出方向，哪里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慌不择路，我终于摔倒在地，摸不到方向，似乎满地都是血。
那通红的一片，烧瞎了我的眼睛。
又想起那日所有方家人都跪在城门外，绝望一点点蔓延，不注意就已经爬满了脑子。
绝望，说不出的绝望。
陈婧惊慌的拉住我，“方妹妹，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看着很不对，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里还拿着那本周美人的记录册，慌乱中，她翻开看，一页一页很快就到了最后一页，终于瞥见了什么，像是懂了。
“周美人？凌云鹤的生母？”陈婧嘴里嘟囔两句，终于全明白了。
她拉住我说：“方子刑，你看清楚了，周美人不是你害死的，是你的姑姑，不是你！”
“不，就是我。在他眼里，那就是我害死的，没有任何区别！”我看着她，绝望的无以复加。
陈婧不停摇晃我的身体，“你疯了么！你姑姑就是你的姑姑，你是你，你们长着一样的脸，也不是你！你知不知道你是多好的人，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看着她，“有什么区别吗？凌云鹤还不是一样恨我恨得灭了我全家？他现在不也恨吗？不恨他怎么会做出那个稻草人来折磨我？”
“啪！”陈婧终于扬手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方子刑，你醒醒！”
我愣愣的看着她。
“想明白了吗？知道你在做什么了？清醒了没有？”陈婧问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终于放声哭出来。
怎么会呢？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
方慧竟然将凌云鹤害的如此凄惨，那仇恨仿佛穿越了整整一生，将他整个人都隐瞒在那个角落里。
他的哀求，他的哭声，他瘦小的背影，他被南妃鞭挞时候的哭泣，都更真实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如同我死前说的一样的话：生生世世，此恨不灭。
那十年恩爱，全然成了我的一场梦，他却生生看着我，恨了整整十年。他就是要报复，也从未放弃，他用了好手段：等到我完全陷入其中，以为他会给我全部的时候，他一手将我拍入地狱。告诉我什么叫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以为希望在眼前，抓住的却是满眼的绝望。
明知道不该如此，可是为什么，胸口还是会疼，疼的如此撕心裂肺，好似我的心又被剖了出来，生生搅和着我的内心，不能安宁。
陈婧抱着我，有些慌神，她并不太会劝人，只是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从皇史库出去的。
只知道出去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近了傍晚。
而我没有想到，我看见了凌云遥。
他站在我面前，一脸风尘，看得出来，他没有休息，胡茬长了出来。他似乎马不停蹄的入了京都，就来找我了。
是芸艾茗告诉他我在这里的吧，否则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安稳的看着他，像是从没有见过他。
我想我红肿的眼睛一定告诉他我刚刚哭得很厉害。
突兀的我笑了笑，“南浔王风尘仆仆，一路辛苦了。”
凌云遥本来一直没有说话，见我说话，他似乎有些不明白，看了眼陈婧，又看向我。
只是半晌，他说：“你都知道了？”
我像是知道他问的什么，点了点头。
“你找到了周美人的记录册？”凌云遥又问。
好半天，我又点了点头。
凌云遥没再说话。
一阵子全是沉默，我不明白他沉默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早知道周美人的事情。可是我并不想问。
我突然想见见凌云鹤，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或者说什么他都只会仇恨，可是我就是想见见他。哪怕不说话。
像是亏欠，虽然我一直觉得我不亏欠他什么。
可是命里注定了这样，注定了他跟我是世仇，不共戴天的世仇。哪怕我跟我姑姑根本没有多少来往。
凌云遥好半天，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只百合花做的簪子。
百合花是玉雕的，玲珑剔透的玉，簪子本身则是普通的银质，十分的好看。
他笑了笑，将簪子别到我的发髻上，然后说：“本王知道你喜欢百合，这玉也是你喜欢的，两者一起，跟你格外的搭配。”
我伸手就要将它拿下来。
凌云遥却摇摇头，抓住了我的手，“不用有负担，本王只是想送一件合适的东西，其他，本王什么都不求。”
说着他又笑了笑，将我的手捏到手心里，他并没有如何用力，“刑儿，本王从来都知道你心疼他，虽然本王不知道你为什么心疼，可如今你既然知道了，就一定会去找他。”
我突然想起胸前还埋着一封信，我本来是想当面给凌云遥的。
凌云遥又说：“不管你选择了什么，你要知道，本王从来都在你身边，前生今世，从来都不曾离开。”
我还要说话，他却一手点了我的唇，“什么都不用说，本王都明白。”然后又刮了刮我的鼻子，笑了笑。
他没有给我一丝说话的机会，转身就离开了。
我望着他，半天都没有动。
直到他消失了，我才从衣襟里拿出那封信。
好简单的一封信，只有四个字，思念如痴。
我又将它折好，重新放回我的衣襟里。
天色已经很晚了。
陈婧跟我说，她去看一下到底七皇子走了没有，如果没有走，就见一面吧。
我应了，站在荷花园前面一直在等她。
只是我并没有等来陈婧，等来了凌云鹤。
我本来还在想，如果他没有走，我就跟他说说话，什么都好。如果他走了，我这辈子仍是不想见他。
他走到我身侧，我侧头看见是他，并没有多惊讶，因为他下午才入宫，很可能回去见凌文清，没走是有可能的。
我手上还戴着他送的镯子。
头上插着是凌云遥送的簪子。
我望向他，好半天说：“你是来杀人灭口的？”
凌云鹤说：“被你撞见这样的场景，南妃难道还能留着你。”
我望着他，“你知道她也动不了手，我不是普通人。”
凌云鹤冷笑，“怎么，跟本王炫耀你尊贵的身份？方子刑，你就算长得像你姑姑又如何，你不能指望父皇一辈子庇佑。”
我突然笑了笑，问他，“你也知道我不是我姑姑。”
“不是又如何，你们还不是一样的贱。”他丝毫没有听出我话里有什么不同。
我笑，“是又如何，你还不是只能忍着。”
凌云鹤额头的青筋暴起，他转过身，一手牢牢的钳住我的脖子，“本王捏死你，比捏死蚂蚁还容易，你最好自求多福。”
我被他卡的太紧，丝毫动弹不得，我却仍是笑，不知道怎么，突然特别想哭。
我突然吧嗒吧嗒的就开始哭，眼泪不停的掉。
他好像被吓到了，突然就松了手。
可是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我，眼里全是慌乱。
我趴在那边小声的啜泣，好半天，我哭的都笑出来了，“凌云鹤，你怎么不去死，你出生就应该去死，捏死我？你倒是捏死我啊！”
我不知道我哭什么，我只知道，什么都不对，原本我坚持的一切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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