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岩石耸立的岛屿上，除了犯人关押的石室里，就几乎没什么活物了。
岛上犯人唯一的补给来自于狱卒送来的食物，出了岛，他们没有渡船只能成为噬魂莲的养料。
银岚让司马师、奎星等三人待在船上，自己下了船，来到一方小小的石室面前。
透过灯光，她看见辛雷瘦削的面孔，这一次见面，他比之前更瘦了。
“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她说。
“你认识寂枫眠么？”面对面地坐下，银岚直截了当地问道。
“……”对方沉默着。
“希望你回答我。”她的目光从来都是清冽且平和的，总是那么疏离，眼神里不会有太多情绪，但现在她眼里似乎有平静的火焰。
寂枫眠，她的养母，费尽心机地将她带往人间养育的人，在她单薄又荒凉的生命中充当唯一光源的人。
她死了，死在了一场看似突如其来实则蓄谋已久的谋杀之中，道盟联合了某些修道领域的败类，让她死在了那场精心设计的镇杀里。
她多年来的执着之一，就是她的死因，她对自己发誓，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寂枫眠死去的原因。
虽然她从没有叫过一声母亲，连养母之名都很牵强，但是她跟在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后面，叫了将尽一百多年的阿粟。
这么多年，她逐渐地开始积累实力，变成现在的自己以后，她第一个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做到了，在她听到辛雷的故事时，她就知道这件事终于有了清晰的方向。
辛雷当年是旧纪元最为出色的学术大师和研究者，当过军方特聘的研究员，在军武特别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着卓越的成就。
重点是，曾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苦学子的他，被先王储哲飞赏识，慧眼识珠的她一手将他拉入了自己奋斗终生的领域，最后将自己事业的一部分交付给他，显然的是他背叛了先王储的期望。
战后的时间，一切关于当年的事都被有意模糊，在空灵族几乎将妖族毁灭的战争中，扮演着影响这场战争最终走向的人，各自有自己的下场。
而先王储陨落即将之际，她将自己的独女银岚托付给毕生的挚友寂枫眠。
当年辛雷跟着先王储的手下做事，尽管不知道是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以她的猜想，既然俩人都是哲飞信任的人，也许会有一些交集。
她想知道当年在那么危及的时刻发生之前，就像是会预料好的一样，她会将自己出生未多久的孩子交给寂枫眠，道盟的人追杀她很好理解，但是为什么明明是身为幻云山一派的晏清绝会和反叛者苏妲己混在一起，最终算计了寂枫眠。
辛雷震惊了，他对先王储的私事一无所知，也不可能了解，所以在后来老妖王宣布小殿下出生的时候他也是大吃一惊的，可见一开始他在相闻旅馆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时候他到底有多么震惊。
现在的他还能说什么呢？如今先王储的女儿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站在他面前质问他，尽管不是先王储殿下的死因，也足够让他感到身心凝重、倍增压抑的了。
“认识，孩子。”辛雷此时才能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地扫视她的面容，却发现她长相上实在没有一处酷似先王储殿下。
“我想知道，寂枫眠这个人早期与先王储早年相处的细节，她们关系怎么样？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就连一些最微末的细节我都想知道。”
辛雷仔细地听着，一直沉声思索着，他说：“孩子，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呢？”
他这些年都在人界混迹，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王室成员几乎一无所知。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银岚语气冷淡，但辛雷一看到她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像，简直太像了。他心底涌出无限的酸涩和嘲讽，他没办法拒绝银岚，就如同他当初必须心甘情愿地替替先王储做事一样。
她们很少使用逼迫，但是都很擅长用温和而强硬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无论是出于对于违背了当年与先王储的契约的愧疚、还是出于先王储对自己的恩情来讲，他都没有理由会拒绝这个孩子提出的任何要求。
“相信你没有理由骗我，告诉我。”她再次重申了一遍。
辛雷看着外面升起来的雾气，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候他还是个来王都求学的名不见经传的学子，虽然有幸能够得到导师的青睐并获其亲传，但他显然负担不不起王都如此昂贵的生存成本。
他依旧记得王都的冬天是多么冷，那时候刚刚从学院毕业跟导师进修，离开学院津贴，他除了做研究还要在王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生存下来，生存已成最低底线。
偏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去求助导师和其他师兄弟们。
生活困窘使他甚至挤不出多余的钱邮寄自己的文章给《尖端》刊发编辑部，不愿意求助导师的他却在穷途末路时得到了王储的赏识获得了接济。
那是一篇关于未来几百年新型武器在战场上的应用和研发方向预测的文章，文章洋洋洒洒三万多字将他考虑到所有的情况尽可能地阐述出来，没有多余的润色，但专业的学术杂志不需要多余的修饰。
他一边期盼着稿费能尽快到手解燃眉之急一边又害怕文章太长被拒稿。
饥寒交迫的他只能蜷缩在狭小房间的一角，没有力气去街上寻找食物。
他等了很久，从希望等到失望，再到绝望。最后他也没等来期望中的稿费。
他稿费是他目前唯一的经济来源。一片绝望中，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门外站着一位衣着光鲜的大人，手里拿着《尖端》杂志，温文尔雅地问他是辛雷先生么。
彼时他身上只有一件蓬乱打结的毛衣，一头乱发遮住了额头，长期适应黑暗的眼睛顿时只能眯成一条狭长的缝，雪花夹杂着狂风扑面而来。他冲进浴室想洗一把脸，却发现水池已结了冰。
一切来得毫无预兆，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您看起来很是年轻。”男子仔细打量着他，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也许是没有料到如此才才华的人物居然如此困窘。
“是的，请问这有什么问题么？”尚且年轻的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拥有的本来就不多。
“这篇文章真的是你写的？”男人指着刊物上那篇洋洋洒洒三万字的文章，激动地问。
“不然呢？难不成是你写的？”他很是不爽男人看他像是怪物一样的眼神。
他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妖怪的种族成千上万，他的妖力很弱小，在其他方面有一些天赋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么？
想到这里他简直想笑。
果然，男人的眼神呆滞了，他不太擅长分析那是怎么一种那是怎么样一种眼神，就像是透过他的外表去审视他的灵魂。
“我是《尖端》期刊的编者”许久，他问，“你的才华实在是令人惊艳，哎，说是少年天才也不为过……殿下说的我还不相信，现在我算是见识到了，你们这些年轻的怪物，大抵也都是心心相惜的。”
“你想说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么？”
“去哪里？”
“去做你擅长且愿意做的事，你会有一番成就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同意跟你走。”
“你不会拒绝的，殿下告诉我的。你只有这一个选择。”
“……你口中的殿下是谁？”
“王储殿下。走吧，跟我走你就会知道的。”
哦，是王族啊。他们通常高高在上，有着高贵的血统，习惯用与生俱来的傲慢来俯视芸芸众生。
辛雷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吸引那些如此高高在上的王族们，他出自一个低贱到连姓氏都不被允许的家族，至于对方所称赞的天才，他更倾向于是自己微薄的天赋再加上艰苦卓绝的努力而已。
清楚地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在收获成就的时候就会有多么坦然，即便是一开始的惊讶，也不会持续太久。
辛雷看了看自己显得寒酸的衣着，苦笑着点了点头。
王都建树的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一整个晚上，天色灰蒙蒙，整个王都似乎要被大学掩埋一般。
白雪覆盖的街道上两串脚印一直延续到很远的地方，他回头看了看自己曾经蜗居的小小一方居室，在茫茫大雪中仿佛变成一个空虚的口袋，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无奈叹息。
他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回望那个地方。
尖端编辑部实在是个很忙碌的地方，没填都有很多人走来走去，忙碌地跟，人们走来走去，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干练而沉稳的样子。
办公区域内，他们踩着优雅而迅捷的步伐走来走去，他们用纯正的王都语言交流，就连调侃的时候也是头依靠着温软的座椅上笑得从容，偶尔还会带出一些无伤大雅的王都笑话。
辛雷被安排在会客厅里，暖气从西面八方涌过来，他听听不太习惯婉转的王都语，只是坐在位子上睡觉。
这段时间里，那位带他来到这里的人依旧忙碌着自己的事务，但是他也也没有受到轻慢，侍者亲切而礼貌的地给他倒上热腾腾的热饮，哪怕他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梳洗或打理自己了，他也依旧受到尊敬。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尊贵的房主大人，每次向他收租的时候那副明明手里拿着钱却像是施舍的模样。
于是尽管他对这里的环境并没有什么融入感，但是被尊重的感觉使他愿意在这里进行等待。
然而，那天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要见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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