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狗头军师3
“都听到了吧。”银岚不知道这话是安慰她还是讽刺她，说出话时就已经后悔自己一时失察，果然见裘飞白脸色复杂，像是吃了一只蟑螂又不能吐出来一样——能不复杂么？你让她高兴自己不想嫁的人也不想娶她还是悲愤于自己竟然会被一个流连花丛的花蝴蝶看不上？
也许，她是兼而有之，总之，她的脸色好看极了。
要她道歉又是不可能的。银岚索性说完话就跟没事人一样，低下头去喝茶。
裘飞白本来没那么生气，被她这话说的没来由得恶心，“你个奸商，枉我把你当成好友，没想到你竟然也对此无动于衷……好哇，你们王族的一个个都是属龟孙儿的——怂且窝囊的，就跟王八和绿豆的关系……真是小人胆色！”
她说话的时候义愤填膺，叉腰指她，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占领了道德的制高地一样。
她不是雾屿，自然不会随便几句话就被打法了，搞得最后不但事情没办成，反而心生愧疚。
她太了解银岚这个人了，因此就算她出手帮助她这回，她也绝不会感到感激，因为“物必有价”是这个奸商一直信奉的信条。
但白虎勋爵英明一世，他的女儿又怎么会是个省油的灯？裘飞白祭出两人多年相识的情分，看似只是请求，实际上也是在试探对方，以及此人是否值得深交。
“呃，你这句人类俗语用错了，原句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而且我们家族眼睛也不小啊，这句话不太严谨。”银岚噗呲一笑，心里想她的算盘打的虽然响，但是同窗之谊对她这种不要脸的人是不管什么用的。
脸皮是什么，能当饭吃么？况且别人的眼光，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她继续笑笑，“其实惊云也不用这样打感情牌的，你直接说我答应的可能会快一点。”
“你肯帮我？”裘飞白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我知道你这狗女人要帮我肯定是不怀好意，但是你说话要算话，不能唬我。”
她知道银岚虽然与她相处融洽，这只狐狸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欠揍的淡然和悠闲，给人一种亲近感，但这其实是一种错觉，她其实是最难亲近和了解的。
就如同挂在天边的一弯皓月，月辉洒满世间，却无一人能伸手触碰到那片皎洁。
就算多年同窗又如何？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多少朋友情谊。
“我唬你干什么？”银岚笑笑，她亦是知道两个人亦是隔阂不少，“我之前吊着你是看你的决心。讲道理，我哥哥虽然是个花蝴蝶，但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种，看着滥情，实则最为负责。你嫁了他别的不敢说，权力地位增长倒是真的……作为勋爵的独生女，再加一成王妃的身份对你只是有利无害——勋爵必然是想到家中独女、你又年纪小威望不足，族中其他人会生出其他念头也不一定……你父亲是希望你能借王妃身份镀金，一来获得王族支持稳固你的地位，二来也想家族地位更进一步。这没什么不好的。”
“你说了这么多，就没有考虑我的感情因素？”裘飞白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天生生下来就是勋爵家大小姐，心里也没有我父亲那样大公无私的气度，我不过是个活物，不喜欢被控制控制是是什么奇怪的事么？……你说的大局为重，我年幼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跟我讲了多少遍，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就问你一句，作为未来的家主，我不能决定我的婚姻么？我难道只能通过出卖自己获取地位和权势么？”
这话越说到最后她越生气，最后就变成冰冷冷的质问。
好笑，她之前以为，银岚会懂她。
这是一种冥冥之中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却到头来发现对方只是在自己的人生里冷静旁观的挫败感。
莫名地就惹人怒火。
银岚被她问的有点呆愣，等话完了才想到给她倒杯茶，“说这么多话不费口水么？”
说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润润嗓子。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结婚，这是你的选择，只不过相对于联姻而言要艰难许多。”银岚呷一口茶，“这桩婚姻能帮你顺利接过你老爹肩上的担子，完成你们家族内部的老旧更替。先不提这个，你就是单凭自个儿坐实了勋爵之位，你那些族里的叔伯兄弟哪一个是好相处的？你在他们眼里就是豪华版的唐僧肉知道吗？”
银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发现自己这样不加讲究用词在她们之间已经成为习惯了，“也别恼，但凡你能镇得住场子，你父亲又怎么会挖空心思吧你嫁到王族？而且，王妃之位你也不一定能做的久，因为一来这桩婚姻并没有感情基础，你能甘心被束缚在王妃的位子上？二来王族对你们家族即拉拢也忌惮，谁知道你哪天坐稳了王妃的位子会不会企图伸手更多——到时候你既有王族身份又有爵位在身上身价翻百倍，如果你有了后代那就更完球了……你说我们王族都是喜欢阴谋论的疯子，到时候你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懂么？我看令尊的意思是先借助你的婚事压一压族中那些人的心思，让你顺利继承勋爵之位。至于婚约的解除么……前头不是说了就算你想当王妃王族也不一定真让你一直做下去并且坐实了，等你继承爵位，这里面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大的，王族这些年来婚俗也是越来越开放，离婚应该也不是问题。”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银岚又是灌了一口茶，“就是不知道你跟我哥那个花蝴蝶睡觉会不会觉得恶心。”
裘飞白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话，眼中情绪翻涌，显然是沉浸在刚刚的一番分析之中。
她当然知道父亲为她安排的这桩婚约是为了家族好，但她不曾想到为了她继承爵位的那一层，骄傲如她，一直不屑通过联姻这样相当于变相出卖自己的行为去换取利益的——她现在才明白，自己之前只是太幸运了。
因为是唯一的后代，父亲从小将她当成男孩来抚养，悉心栽培，她虽为女孩，除却天生体力上不如男孩，但是父亲对她的培养一直采取继承人的标准，享受最好的资源。
只是幸运，但是不是常态，在传统的虎妖社会中，女性被定义为天生的弱势，在竞争中占据弱势。
而才虎族这种强者为尊、竞争激烈的环境下，一个优秀的家主和爵位继承人必须要稳定人心，服众就是她最大的困难。
因为定着她继承人之位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而新老交替是一个家族最动乱不安、也是原来的权力格局最容易被打破的时候。
这些裘飞白只要深想很容易就会想到，但她相信自己的实力，享受着老爹作为家主和勋爵给自己带来的荣光，于是也忘记了他们尊敬她只是因为她是勋爵之女、家族的继承人，而不是承认她的能力。
说来可笑，她最看不上的王族，偏偏是这方面做得最好的。其深厚的母系血脉传承一直未曾中断过，故而温婷莎王朝是出现女性君王最多的朝代，且女性地位很高。
无他，九尾一族的血脉能力传承一直是依靠母系血脉传承，因为母系血统传承后代能更稳定地保持九尾狐这一种族的优势特性。
裘飞白一直认为以她的天赋努力，总有一天能让族内那些看轻她的叔伯兄弟们承认他们曾经眼瞎，但她忘记了，她绝对不能因为自己优秀就很自满了，因为这点优秀根本不够填平族人心中偏见的沟壑。
一切地位待遇与生俱来，就会自然而言地认为它将伴随自己一生，而裘飞白也是知道家族斗争的，她厌恶那些“不够光明”的斗争手段。
她更没想到父亲会为她想这么深远，哪怕这样的安排不是尽如她意的。得知父亲所做背后的动机后，她感到脸上向被打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地疼。她即羞愧，又内疚。
幼稚、迂腐、过于理想化、不懂变通。
这是银岚对她这种思想的评价。在这个人心里，要达成目的的手段从来都不重要，绝对地追求光明磊落本身就不现实。
这些本是她耍耍她不屑的“不正当”的手段就可以得到了。
但是裘飞白偏不这么做，“我要自己问心无愧。”她说。
“过刚易折。”银岚规劝她。
于是两人一直都有关于行事原则的政治。
天底下哪个做大事的能做到问心无愧？更何况她的竞争对手本身就会使用一些她曾不屑使用的手段。
光明磊落，在一个充满竞争和蛰伏的野心的家族中，谁又能保证事事磊落？
世人只看成败，又怎会关注你是否手段是否绝对干净？
姑娘，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
银岚心里摇摇头，又想到肯定是勋爵知道怎么苦口婆心地规劝，也不如他宝贝女儿自己有一天在这方面吃了亏、被坑惨了就明了，毕竟父母不能代孩子经历，只切身体会才对一些道理领悟透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多么痛的领悟啊！
“别想得那么极端，这桩婚姻工具性更多一些，等以后你地位稳固了再废除也不难。”银岚虽然不太能理解这货清奇的脑回路，但她并没有直接想跟她争辩，人各有志，她强求不来。
“只是你确定要想法子推掉这桩婚约么？”毕竟这是一条捷径。
银岚定定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决心。
她太明白这桩婚姻对两家意味着什么，知道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取消这桩婚姻面对的阻力之大。
而依她分析裘飞白的性格，估计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这就使得这游戏成为了一个死局。
搞不好可能的结果就是父慈女孝，或者君臣失和，哪一件都不是好事。
但银岚来说，这件事就成为有利无害的好事一桩了。
她在等，等她下定决心带着令她满意的答复。
裘飞白沉默良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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