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狗头军师

每次银岚见了这厮都满面春风，比见了亲娘还亲——她曾经对店里伙计招待过，凡是见了裘飞白那样的顾客，一定要撸起袖子加油干，只要胆儿够肥，不愁明天开春的业绩都给提前搞定！

        那语气，那神情，好像对方是待宰的年猪一样。

        如此可见，这位小姐的油水，丰厚得可见一斑。

        青荻很想看一下这个人傻钱多的勋爵小姐这次来他们店里能干啥，但是考虑到手底下还有个拖油瓶要处理，因此就不情不愿带领着雷亚像行人深处走去。

        青荻没想到的是，这次来找银岚的人不止一个。

        裘飞白拥了拥身上那件油光水滑的貂皮披风，长身玉立如同风中不可摧折的琼枝，面无表情地看着银岚悠然自得地喂着浴缸里的那些金鱼儿们。

        一双赤金色的双瞳里似乎生起一丝火气，但是却仍旧隐忍不发。

        那些蠢家伙仿佛吃不饱似的，撒下去的鱼食很快被争抢一空。小嘴嘟嘟的，肚皮吃的圆滚滚的，跟汤圆一样。

        真蠢，她想。

        “现在不玩火了？”银岚手里拿着一把银筷子轻轻敲打下抢食的墨色龙睛鱼，鱼儿抢食拍打水花的声音盖住了她的笑声，但是还是能听见她脸上云淡风轻之下掩藏的笑意。

        切！个狗东西！裘飞白撇撇嘴。

        “现在你都堕落到要跟一个还没入门的小妖怪计较的份儿上了吗？”前不久捉弄雷亚的那个打火机女子，正是现在站在走廊下面无表情的勋爵家小姐。

        她早已没有先前捉弄雷亚的狡黠，只是嘴中冷哼一声，不屑与之争辩。

        先前她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得到接待，就知道自己这次并不受欢迎。这个可恨的奸商分明是在逃避她。

        看来这货大概已经猜出她这次来的目的了。

        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现下她能想到帮助她的人到头来只有她了。

        “听闻王族失踪多年的小殿下突然失而复得了，本以为这位小殿下有多得王族重视呢，没想到在这常年孤苦的地方经营驿站，看来也是传言有虚啊。只不过是个市井之徒罢了，王族得到这个人丁看来也是空欢喜一场。”裘飞白不正面回答对方的嘲笑，她从来都是骄傲的，在同龄人中吵嘴仗就没输过，于是继续挖苦，“怎么，王族也落魄到要苦苦经营了么？”

        矛头直指正在楼上阳台上喂着鱼儿的人。

        三楼会客室红木阳台上，银岚正沐浴阳光，旁边是一张胡桃木制成的摇椅，用旧了的扶手磨出哑光。

        她没有看楼下庭院走廊你的人，只是晒着难得的阳光。

        阳光下，掩盖她真实容貌的妖力渐渐散去，银色发丝蓬松盖过脸颊，显得慵懒异常。

        银岚似乎并不恼，她撒下最后一把鱼食，这些鱼儿被她常年悉心照料，个个优哉游哉地在定制的水晶缸里畅游，缸内鱼儿种类很多，有燕尾、珍珠、兰寿、蝶尾等等，颜色混杂像是水粉画。

        “你知道我是谁了？”银岚的动作一顿，后来又像是理所当然，微微惊讶的神色很快淡去，“谁也没有规定王族不可以经商的，我又没有偷抢骗，哪里算奸商？”

        话虽这么说，但是身份敏感如她，终归到底经商还是需要掩盖下真实身份，更何况做的还是跨界的生意。

        王族成员在民间活动一向很低调，但是这也仅仅是身份上走低调路线，真正想要去查，像裘家那样资历的家族，揭穿她身份实在不算难事。

        她怕的，是她身份上更隐秘的一层——她作为这片领地的领主，同时管理却又经营着这片地方。这才是问题的要害之处——即便是王族，未成年以前不曾拥有封邑，没有功绩，就不能成为一方领主，这是律法上明文规定的，况且，这片地方还是个执法者管不到的灰色地带……倘若裘飞白知道了这一层，那么说明裘家真的调查过王族的安排，自然就是心思叵测，就算是没有不轨之心，也至少说明动机不纯……那这位勋爵家的小姐能说出这句话，显然是在威胁她，到时候必然成为她的阻碍，不如……

        银岚不说话，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已经起了杀心，只是苦于不能动手，正盘算着怎么排除掉这个前进路上的隐患。

        裘飞白自然不知道对方已经在心里给她安排了很多种死法，只是起身运起妖力飞上三楼，嘴上依旧不肯饶人：“我发现你们王族一个个都挺喜欢玩便装游戏，一个个都喜欢安上平民的皮显示自己多么平易近人。没想到哇，在学院里你成天一幅奸商样就算了，离开学院也能把生意做到风崖海峡……说罢，你这奸商偷税漏税了多少啊？”

        银岚不搭理她，心里揣测着眼前这货的话是否有意说出，但这模样也不像装出来的——之前没有暴露身份的她虽然不常亲自接待她，但观察她的功夫可是做了不少。

        透过行为去分析一个人或妖，是她很久以前就养成的爱好。

        她躲在店主身份下观察过她很久，加上之前在学院同为同窗积累下的经验，让她对她有一个起码的了解——她知道这货多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

        她不笨，或许她也想要说话暗藏机锋试探她，但是试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直率的性子挡了下去，换了另一幅强调。尽管听起来阴阳怪气，但总比像自己一样心思深沉的好。银岚想。

        于是她笑了笑，故意摆出一副奸商的样子，“不多不多，我哪儿敢呐，小店的生意不还是仰仗你们这些贵人不是？飞白小姐是我们这儿的老熟客了，现在是要住店还是买东西啊？”说着手里拿出一本账本和笔，准备开始记录账单。

        “我不是来住店和买东西的。”裘飞白反应也快，连忙卸下先前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我来是让你帮我办一件事的。”

        “住店打尖儿和买东西可以，办事没有。”银岚装作无奈掏了掏耳朵，“我们这儿又不是您的私人办事处，你说干啥就干啥，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裘飞白那个气得呦，直接想一口老血喷在她脸上——这风崖海峡一带哪个妖怪不知道要办事找她相闻旅馆的小山先生，怎么轮到她裘飞白就暂停营业了呢？!

        “快别装你娘的蒜了!”裘飞白哪里还顾得上淑女风范，直接一下子破防了，抓住对方的衣襟，咬牙道：“你做不做这件事，有好处，大大滴好处！”

        “不做。”银岚答道。

        “你的奸商美德呢？”裘飞白怒问。

        “奸商没有美德。”银岚眼观鼻鼻观心，道，“你要做这件事势必会得罪很多人，我庙小，容不下大佛。”

        “你身为王族还怕什么？那个还敢得罪你不成？”裘飞白气地直抖眉毛。

        “我也有得罪不起的。”银岚摸摸鼻子，不去看她，“一山更比一山高嘛。”

        “还有你不敢得罪的人？”裘飞白不信这个肥胆包天的人有什么不敢做的，只要报酬到位。

        “大姐，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呗。”银岚苦下一张脸，“你也光顾小店这么久了，学院里又是同窗，也算是半个朋友……能帮上忙我还能不帮？问题是我要是帮你，就同时把王族和裘家都得罪了……我有多大能耐跟自己本家和你老爹家作对嘛？君子不强人所难啊！”

        强人所难？裘飞白笑了笑，现在她就算是狗急跳墙又怎么样？

        正准备继续发飙，却见对方脸色一沉，从她手里揪出衣襟，整理了仪容，又恢复了以往衣冠禽兽的模样。

        “他来了。”银岚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你猜，他是来干什么？”

        “什么？”裘飞白脸色一顿，瞬间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表情凶恶：“你要是敢乱表态我就放狗咬死你！”

        “嘿嘿。不会的，不然你以为后院里停着的马车是谁的？”银岚勾唇一笑，“人已经在上楼梯了。”

        话音未落，眼前的人早已不知道哪儿去了。

        银岚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回到室内端起茶杯，神色一如往常。

        进来的人是司马师。他略有些急促地推开了门，神色有些怪异，“那个，大殿下来了，就在后面……我拦不住他。”

        “拦什么？你们又怎么拦得住他？”银岚让他给茶杯继续续上茶水，“来的这么匆忙，这会子是上赶着有事求我嘞……这波优势在我，慌什么。”边说着还往屋另一边的苏绣屏风后瞄了一眼，心里想有好戏看了。

        “阿岚救我！！”人还未到，凄惨的声音已经冲进室内，司马师抬头看去，只见一位俊美非凡的年轻男子正哀嚎着像她奔过来。要是速度再快点，动作再狼狈点，简直都能滚成球。

        而他口中直呼的好妹妹阿岚却正坐在座位上喝着茶，一个眼神也不肯赏给他。

        世人只道纳错亲王的大儿子雾屿殿下风流倜傥，一张俊脸浪迹花丛天下无双，不知道这位殿下也有行为狼狈、以至于曝光出去分分钟社死的时候。

        妖界统治时间第二长的九尾狐家族创建了温庭莎王朝，王权更迭经历了第七十五代妖王，是个古老且强势的家族。

        由于王室血脉凋敝，对于其子弟的培养更是极为严格，除了银岚这样基本放养的异类，恐怕也就妖王王后的直系长孙雾屿殿下这朵鲜艳的奇葩了。

        这位殿下据说是个持才放旷、行为不羁，比之行为古怪、难以捉摸的妹子银岚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妖王和王后当年一共孕育了一子二女，本来就是直系王族的生育高峰了，但因为战乱等原因，现在活下来的子女唯有大儿子纳错亲王，二女儿棠问殿下和哲飞王储都逝世于动乱和战争之中。

        因此老王后现下只剩下了大儿子纳错亲王的两个儿子——大儿子雾屿王子跟随云梦泽的巫贤大师修行，在修行的漫漫长路上一条路走到黑，最喜欢做的是就是六界云游，广交六界好友，行踪难觅，浪荡子一个；小儿子述律王子天资过人，早早就跟随慈航仙人在在外修行，一心都在魔药制造器等学问和修为增长上，对政治上一概不闻。

        再者就是王族败类先王储之女银岚，她虽是死去的先王储之女，但是却丝毫没有遗传到她母亲的天资，反而就像是一个异类，在一群强悍宛如野兽的王室长辈中简直无害似小兽。

        但是谁都没有立场职责她，她出生没多久爆发的空灵族入侵妖界战争中，她不幸失散，当时王室尚且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能力去寻找这位丢失的小殿下，甚至当王室已经认定了孩子已经夭亡的事实，甚至在战争结束那么多年，都没有派人去寻找过。

        神奇的事就在于，本应在战乱中泯灭的孩子，多年后自己从人界和妖族取得了联系，认祖归宗回归了温庭莎王室。

        对于这个孩子，王后以及王室亦多感亏欠，对其要求也是尽量满足。

        老妖王已经去世多年，王室直系后代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个，其他旁支同样血脉凋零、后代稀少，于是温庭莎的幼崽就难免显得金贵些。

        三兄妹中只有雾屿现下已经成年，年纪差异说不少大，但是也不小，可贵的是，这三兄妹里头老大和小妹妹虽然只是舅亲兄妹，但是王族重视母系血统，女性成员继承权与男性一样，甚至有些情况下有更加优先的继承权，故而也没有堂表之分。

        三兄妹虽然是本路认亲，但好在感情不错。

        这不，出了什么严重的事，雾屿殿下作为哥哥，第一时间就找上了自己的亲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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