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花魁映月
万香楼的老鸨一见到他们两人，立即堆满笑脸迎上来，对宋彦启说：“哎呀！杨公子你可来了！”
赵承晋见状，向宋彦启投去探询的眼神。
宋彦启没有多做解释，驾轻就熟地对着老鸨说道：“荷妈妈都准备好了吗？”
“自然！我荷妈妈做事，杨公子可尽管放心！”
荷妈妈妖娆地甩了甩手里的手绢，带出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然后又别有深意地瞥了赵承晋一眼说，“这位便是赵公子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以荷妈妈的身份，如果还认不出眼前的赵承晋便是西锦国大将军，那在这京城就是白混了。
本来官家公子到这花街柳巷来寻欢作乐的时候，换个姓名隐瞒身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赵大将军在这京城里还有几人不识？换个姓名完全是多此一举，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她转念想到，赵大将军素来不喜上花楼，只听说偶有几次因推脱不得被官家公子硬是带去了，也只是听听曲儿喝喝酒，从未让姑娘们作陪。如今刚娶了身娇体贵的南兴国公主之后，便突然主动逛起了花楼，背后看来有一番故事。这隐瞒姓名怕也不是真想瞒着谁，只是顾忌下面子罢了。
赵承晋从荷妈妈的神色上就判断出，她是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只是故意不说破。他不知道宋彦启此前对荷妈妈说过什么，荷妈妈看他的眼神总有另一番意味。
“两位公子随我来。”
荷妈妈便转身走在前边带路。
赵承晋欲开口询问宋彦启，虽然知晓他生性风流不羁，偶尔也会在宫外走动，但也是没料到他对这些地方如此轻车熟路。
宋彦启却抢先一步回答：“这万香楼的美人酿可是在别处喝不着的好酒。”
赵承晋觉得宋彦启今日是故意要带他来这里，目的当然也不会只是美人酿这么简单。
喧闹的主楼后方还有座相对僻静的小楼，偶有声乐传来，少了些主楼的嬉笑声。
荷妈妈带着他们二人上了楼，来到第二间厢房门口，对赵承晋说：“请赵公子在此稍候。”
赵承晋瞅了瞅宋彦启，便举步走进了厢房。他且等等看宋彦启究竟有何意图。
荷妈妈关上了厢房的门。
赵承晋听到荷妈妈将宋彦启引到了隔壁的厢房。他环顾了下厢房的布局，随即走到桌边坐下。
荷妈妈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身着月白纱裙的妙龄女子。
女子在荷妈妈的示意下，垂首缓缓上前朝赵承晋行了个礼，柔声地说：“映月见过赵公子。”
然后她缓缓地将头抬起来。
赵承晋看清她的脸时，有片刻的震惊。
浓妆修饰下的脸虽然更显妖冶妩媚，与当初未施粉黛的时候很是不同，但还是能人一眼认出，这是柳湘儿。
荷妈妈将赵承晋脸上的表情理解成他对柳湘儿美貌的认可，顿时喜上眉梢，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上了厢房的门。
“你……”赵承晋刚刚开了口，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柳湘儿走到香桌旁，从抽屉中取出一小屉熏香，捡了块深红色的扔进香炉里。
赵承晋问道：“你怎会落到此处？”
柳湘儿盖上香炉的手顿了顿，随即展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用清浅缓慢到几乎自言自语般的口气说道：“是啊……怎么会……落到此处呢……”
随即她转过头，莹亮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坚硬冷淡地补了句，“应该是，人争不过天命吧。”
赵承晋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你姨娘把你卖来此处的？”
柳湘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走过来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巧笑倩兮地说：“赵公子还未尝过我们万香楼的美人酿吧？这可是在别人喝不到的美酒。”
赵承晋看到她伸过来的手腕上缠绕着一层厚厚的白绢，被衣袖挡住只露出一小截。他微微皱了眉头，立即便知道这层白绢所代表的含义。当年被卖到青楼便是誓死不从，如今又怎么轻易屈服？
柳湘儿又将手中的酒杯往前凑近了些。
赵承晋见状便接过酒杯后直接放在桌上，抬头对柳湘儿说：“你去将你们妈妈找来，我替你赎身。”
柳湘儿低垂着眼望着桌上的酒杯，好片刻才抬起眼看向赵承晋问道：“然后呢？当年你救了我一次，如今我不依旧回到这地方？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万香楼吗？躲过今天这一个又能如何？我还能指望这一生都由你来救吗？”
赵承晋语塞。
柳湘儿自嘲地笑了笑。
厢房里诡异地沉默着，只有香炉上的烟袅袅飘着。
柳湘儿绕过桌子，走到赵承晋身旁，伸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衣襟。
赵承晋立即抓住她的手，轻轻推开了。
柳湘儿微微一愣，随即轻声地说：“你始终是嫌弃我的。”
赵承晋用一贯的冷淡口吻说道：“我并无他意。”
柳湘儿也不强求地后退两步，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说道：“那便喝酒吧。若今夜赵公子过得不甚尽兴，荷妈妈恐怕要不高兴，我也……不愿多受皮肉之苦。”
赵承晋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看了她一眼之后，便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虽说对她并没有男女情意，但看到她如今的处境，他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这美人酿的味道确实有些特殊，就像醇厚浓烈，只是太过甘甜了些。
柳湘儿拿起酒壶又给他斟了杯酒，轻声地说了句：“谢过赵公子。”
赵承晋没有应答，只是默默地喝酒。
桌上三壶酒就在沉默中喝完了。
柳湘儿放下手中的酒壶，有些突然地问道：“将军对我……真的毫无情谊吗？”
赵承晋轻叹口气才说：“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柳湘儿眼里泛起了一丝泪光，双唇微微颤抖着：“只因为她是公主，而我是贱民吗？”
赵承晋不知如何才能解释清楚，他对柳湘儿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与何林意没有丝毫关系。“我可替你赎身。你若不愿呆在京城……”
“不必了。”柳湘儿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展开一抹明艳的笑容说道，“如今我觉得这里倒也不比别的地方差。若赵公子可怜我，倒是可以时常来坐坐，让我少接些恩客。”
赵承晋微微抿了抿嘴角，显然无法答应她这件事。
柳湘儿见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声道：“是我奢求了。”
“我再去取些酒来。”
柳湘儿边说边起身走到门口，拉开半扇门对外面守着的丫头说，“小如，再去取些酒来。赵公子甚是喜欢这美人酿。”
门外的丫头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柳湘儿在门口站了会儿，直到小如将酒送来，才接过酒壶走回来。
赵承晋的心情有些复杂，甚至想到当时若答应柳湘儿留在府中，如今恐怕便不是这番情形。
他的思绪渐渐有些模糊了。
赵承晋是被宋彦启的声音和剧烈的头疼唤回意识的，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陌生的床帐，随后便是宋彦启的脸。他坐起身，然后才看到柳湘儿站在不远处，身后还站着那个被唤做小如的丫头。
宋彦启笑道：“赵兄的酒量何时变得这样差，这可叫映月姑娘看了笑话。”
赵承晋看到桌上东倒西歪地摆着四个空酒壶。他的记忆有些模糊，甚至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他心底涌起一丝疑惑。他的酒量虽算上千杯不醉，但也不至于会醉到到不省人事。
宋彦启转身对柳湘儿说道：“还请映月姑娘下去同荷妈妈说一声，这厢房今夜我包了，无需映月姑娘伺候，但钱是一分也不会少的。”
柳湘儿行了个礼，又偷偷瞥了赵承晋一眼，才带着小如退了出去。
宋彦启一直望着她们，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
赵承晋揉了揉眉心问道：“这美人酿究竟是什么酒？”
宋彦启转过身来看向他，脸上严肃的表情早就被调侃的笑容所取代：“美人还能亡国呢，这点后劲可不算什么。”
赵承晋觉得脑袋昏沉沉的，便又重新躺回床上。
宋彦启见状便说：“你且再躺会儿吧。”
赵承晋的意识有些涣散，没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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