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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72章


身体反应快过脑子。

        等楚澜衣意识到的时候,他不仅张口喝掉辛染喂过来的汤,还亲眼见到辛染将他含过的汤匙又舀了一勺汤送进自己口中。

        女孩泪水都没擦干,双眼就眯出一个幸福满足的弧度,嫣红的唇齿轻碰瓷白的勺子。

        “味道还不错,我是第一次炖这个汤,哥哥觉得味道如何?”

        她说是第一次炖这个汤,但依女孩的性子,她绝不允许令自己不满意的食物端上餐桌,搁在哥哥面前。

        女孩不凶的时候,嗓音软地一塌糊涂。

        楚澜衣刚酝酿起的教育口吻顿时偃旗息鼓,再也强硬不起来。

        女主可真他妈是他克星!

        他没接下辛染的话,反思起剧本中的问题,原本的故事情节中,楚澜衣救回年仅七八岁的辛染后,在凡间带了一段时间孩子,然后封印了辛染的记忆,收她为徒,将人带回琼华。

        但显然,辛染识海中,她本人并不愿以七八岁稚童的模样出现,而是幻想成自己成年后的模样,可能是觉得那样过于弱小,本能拒绝,也可能有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那现在这个样子,还要不要顺着原剧情去发展,将她带去琼华呢?

        楚澜衣思考问题的时候很认真,一般不容易被外物影响。

        辛染看他走神,喊了好几声才将他唤醒。

        楚澜衣心中打定了主意,露出专业的,属于慈祥长辈必备的温和笑容,伸手揉了揉女孩额前的碎发。

        “小染啊,你可愿做我徒弟?我当你师尊,收你为徒可好?带你修习仙法。”

        听到修习仙法,辛染眼前一亮,随后又困惑问道:“师尊和徒弟是什么?”

        有戏!

        楚澜衣精神高涨,正襟危坐道:“所谓师尊,便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收你为徒,就会好好教导你,将你养大,望你出息,等以后师尊老了年纪大了,你得给师尊我养老送终……”

        他越说,辛染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竟垮批着一张脸,低头初眸一言不发。

        楚澜衣不解,“怎么了?”

        “……不要终身为父。”女孩低垂脑袋,小声抗拒。

        楚澜衣一愣,辛染从小就没父亲,她那个父亲非但没尽到养育儿女的责任,反倒给她乃至她母亲,她族人招来祸患,害她流离失所成了孤家寡人。

        她抗拒“父亲”是应该的。

        爹性楚澜衣只好忍痛割舍这一身份,又温柔道:“好好好,不要‘终身为父’,我只是你师尊,好不好?”

        女孩依旧拼命摇头。

        这楚澜衣就不懂了,原剧本中不也是成功收徒了吗?怎么到他走剧情就变成这个样子?

        女主这么不给他面子啊……

        干燥的地面落下湿润的雨点,深色的两滴印记在浅色的石砖上看起来格外明显。

        楚澜衣仰头,这也没下雨啊……

        很快,小声的啜泣徐徐侵入耳膜,他懂了,小哭包又淌珍珠了。

        楚澜衣冷着脸,在心房被击溃前赶紧将心里话说完。

        “我若不成为你师尊,又该以什么名义,什么身份照顾你?你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大的人……我与你住在同一屋檐下,孤男寡女,你觉得合适吗?”

        “名义?身份?”女孩愣了愣。

        就在这时,院子外路过一个邻近村落的大婶,大婶人住深山,沟通靠吼,隔地老远瞧见辛染。

        大喊道:“小染姑娘吧?那果汤你相公爱喝不?”

        相……相公?

        楚澜衣直接石化。

        辛染收拾了眼泪,走到院外见那路过的大婶,大婶一瞧丫头眼眶通红,哭得伤心,脸色立马沉下。

        “小染姑娘这是怎么了?你相公欺负你了?”

        “不……不是。”

        辛染一愣,也不知是否认“相公”这个称呼,还是否认自己被欺负。

        那大婶是个热心肠的,一见小夫妻闹矛盾,就忍不住劝慰女孩,一边安抚女孩一边冷眼斜睨楚澜衣。

        小染姑娘那相公看起来也是衣冠楚楚,容貌昳丽,身上有一股矜贵气,绝对不会是什么凡夫俗子,可他却与小染姑娘结为夫妻,倒像那话本中描述的缘分,可惜的是上阕虽甜蜜,下阕多半是薄情寡性负心郎和糟糠之妻红颜命薄。

        大婶反复打量楚澜衣,脑海中飞快翻阅过自己年轻时读过的话本子。

        小声对辛染说:“不是大婶多嘴,你这夫君该不是你捡回来的吧?”

        辛染一愣,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

        哥哥才不是她捡回来的,可她是哥哥捡回来的啊,只能算一半对吧。

        她犹豫那么久,又如此吞吐,大婶便以为事实就是如此,她有顾虑,或是为给夫君隐瞒身份,才不敢回答。

        大婶眼神颇为纠结:“小染姑娘啊,不是大婶打击你,你救了那男人,他许你一世夫妻,但难保以后不会变心啊,大婶我年轻时也读了些书,你可曾听过‘吁嗟鸠兮,无食桑葚,吁嗟女兮,无与士耽’?还有那‘贫贱夫妻百事哀’,‘夫妻本是同林鸟’……”

        辛染:“……”

        大婶越说越离谱,辛染刚刚的悲伤都被尴尬地凝固了。

        大婶热心肠,话多拦不住,辛染想要否认都没机会,反倒被说得红了脸。

        楚澜衣脸皮也厚不到哪儿去,被大婶灼灼目光盯地难以自处,转身回了竹屋。

        透过窗,看着大婶满目忧心地握着女孩的手,安抚劝慰。

        楚澜衣一口气窒闷在胸口,梗得难受。

        辛染如今这个状态看起来就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大婶又将他们二人当作夫妻,那大婶虽然压低了嗓音说话,但瞒不住楚澜衣,也真是荒唐,竟还将他当成渣男!

        这般下去,辛染难免不会被带歪。

        是时候按照原剧本中的套路送辛染去琼华了。

        等到那大婶离开,辛染眼底的泪痕已经淡去,她小心翼翼地回到竹屋,偷偷打量楚澜衣的反应。

        楚澜衣演戏演惯了,就算内心再震谔都不会露在表面,薄唇轻启,带着春寒料峭。

        “你不必……不必将那妇人的话当真,我当初救下你,并不是为了挟恩图报,我会给你选择的机会,要么留在这里当个凡人,隐匿身份好好活这一世,要么拜我为师,随我去琼华,成为仙门弟子。”

        辛染觉得如今的状态很好,她不想改变什么,不假思索道:“我想留在这。”

        楚澜衣有些意外,他轻觑女孩,心想辛染难道已经从仇恨中走出?她不想为父母报仇了?

        但这样未必不是件好事,说不定就能勘破心魔,走出魔障。

        于是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

        “也好。”

        像是松了口气,楚澜衣放下手中书卷,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往外走。

        女孩先是愣了一瞬,不知所谓,后知后觉地跟着楚澜衣,走到一片竹林中,眼见离竹屋越来越远,她才有些慌了神。

        “哥哥要去哪儿?”

        楚澜衣脚步不曾停下,甚至越走越快。

        “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你既选择留在凡间,我无权干涉你的选择,我们就此别过吧。”

        他话没说完,女孩就慌了,眼底忽然湿润,双眼模糊。

        小姑娘急步追跑上前,双手死死地攥着楚澜衣的袖子,拼命摇头。

        楚澜衣眉头一皱,“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走。”

        女孩鼻尖都红了,一抽一抽的,眼底湿润,泪珠在眼眶打转,像是珠玉池子再也蓄不了更多的水,就快承载不住崩塌下来。

        楚澜衣:“我不属于这里,我必须走。”

        无论是你的识海,还是这间凡尘竹屋,我都不可能久留。

        辛染拼命摇头,死死攥着楚澜衣敞袖的指节都泛出玉色,双手不安地颤抖。

        楚澜衣叹气:“人生总有无数个选择,得到了一样就会失去另一样,哪有人什么都能得到的……你既然选择留在……”

        他话还没说完,女孩就抢道:“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和你走!”

        小动物一般湿漉漉的圆润杏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被他丢下,这个乖巧的模样实在很难和后来毁天灭地的魔神划上等号。

        楚澜衣心中怜悯却也不愿表露出来,这是职业习惯,他向来擅长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在辛染期待的目光中,只是不在意,无所谓地微微挑眉道:“那你是愿意成为我徒弟了?”

        “……”女孩吸着鼻子,不说话。

        “叫一声师尊听听。”

        “……”

        女孩依旧低着头不发声。

        楚澜衣心中叹气,这事也不能强求,急不来,但得让辛染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长辈与晚辈,而不是她口中所谓的“哥哥”,更不是路人大婶胡诌的“相公”。

        楚澜衣:“先回去吧,收拾收拾,过两天我带你回琼华,等录入弟子契再喊师尊也不迟,等你入门便是我第四个徒弟,除你之外,我已经收有三个徒弟,你们会相处友好的。”

        他带着女孩回竹屋,一边走一边说,却没发现在他说出自己还有其他徒弟时,辛染湿润的眼底闪过一抹异样色彩。

        原来,在哥哥眼里,她从不是最特别的。

        他要收她为徒,与她划清身份界线。

        他甚至不止有她一个徒弟,他还有另外三个徒弟……

        越想越烦躁,辛染一路没说话,也没再哭,只是沉默地垂首,像是心底在盘算着什么,又像是真被伤到了。

        她不晓得什么是情爱,对大婶说的“夫妻,相公”这类的词汇也是一知半解。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占有欲有多强烈。

        她想让哪个为了护她,将她从仇敌手中抱回来的哥哥是她一个人的,她想要哥哥只为她一个人撑伞……

        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滋生心魔。

        这种强烈的占有欲让她骤然明白,原来她的心魔从不是因仇恨而生。

        是楚澜衣……让她欲壑难填。

        回到琼华,就会因为师徒有别而无法天天看见哥哥,她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记忆,想到往后楚澜衣一人独居于凌霄峰,对她不闻不问,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她就觉得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样,又痒又痛,愈合不了,抓心地难受。

        辛染想起自己问过教她做甜汤的大婶,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两个人成为彼此的唯一,永不分离。

        大婶说:“那首先必然是血脉亲情,血浓于水,不可割裂。”

        辛染眉头一皱:“若没有血缘呢?”

        大婶:“那定然是夫妻关系,两人成亲合籍,许下一生相守的诺言,别说一辈子,就算到死也得埋葬在同一具棺材里。”

        辛染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若他们都死了,她就提前定好一具宽敞的棺材……不,不要太宽敞的,小一点才好,一想到两具枯骨可以在狭小的棺材里相拥入土,她就喜上眉梢。

        辛染眼中闪亮,又问:“那什么才是夫妻关系?”

        大婶又道:“那必然是相敬如宾,同饮同食,同屋而居,同衾共眠。”

        大婶是过来人,有经验,她无意中的话被辛染一句句都烙印进心中。

        也正因这番提问,当辛染求教大婶如何做甜汤的时候,大婶便当她是为自己丈夫洗手做羹汤,当见到楚澜衣的时候,更加笃定这二人是夫妻关系。

        若不是夫妻,怎会面相那样般配,还同屋而居,就不怕坏了姑娘的名声?

        大婶自然不知道竹屋内有两间寝居,辛染也没必要解释什么,别人越觉得她同哥哥亲密,她越开心。

        一路思量,辛染将大婶的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遍。

        同饮同食,同屋而居,她和他都做到了。

        至于同衾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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