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二十章机器与人
第二十章
“他很喜欢你。”肖恩轻声说道，苍老浑浊的眼睛看着她，亲切而慈爱。
白以的破损很严重，他第一时间就让他的助手带到了里面进行基础设备检查，以备后期的修复，因此这时候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连艾德里安也在刚才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当听到他所说这句话的话，她不由探究地看着肖恩，想要弄清楚他说这句话的目的，“您想说明什么？”她谨慎地说道。
“你无需这样戒备。”他感觉得出她言语中的防备，轻声叹息着。
伊夏并没有因为老者脸上的黯然神色而产生任何动摇。她得到的信息有限，无法分辨这个消失多年的阿克曼博士此刻的立场。即便是对方有意想要向她释放自己的善意，然而她却绝不可能轻易地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无害就放下戒心。
虽然艾德里安此刻并不在房间内，但是伊夏清楚地知道她们此时是怎样的一种处境，自己又是在什么地方。在帝国，在这位野心勃勃的王子的领地内，任何人都不能够被相信。
肖恩，这位声名远播、备受赞誉的科学家，或许就是艾德里安的忠实拥趸也未可知。谁也不清楚他在消失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出现在艾德里安城堡之下的地底实验室，他的种种经历皆是世人无法得知的秘密。到底是被他人逼迫威胁着留在地下实验室还是和艾德里安做了些你情我愿的交易，她还得不到答案。
总之她无法交付自己的信任，即便她知道……肖恩是白以的创造者。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无论是白以看见他时的表现还是他头颅中运行的那颗“心智”都指向了这个唯一的答案。毕竟除了肖恩·阿克曼，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给予机器人一颗“心智”，使得一团死物中得以生出灵魂，让他变成她心中的“白以”……
“不论是对白以还是对你，我都没有任何的恶意。”肖恩说道，“我想你也许已经猜到了，白以是我的孩子。”他提起白以时脸上的笑意多了些，仿佛真正地陷入了一种柔情。
伊夏不置可否，精致的脸庞仍然是冷淡平静的模样，“所以是你要求带他来到这里的？”
“不，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肖恩摇头否认，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不等她继续发问，他便喃喃说道：“如果想要将他留在身边，我一开始就不会将他送走。”
她心中疑惑渐起。她一直以为白以是无意中被往基地逃亡的人从帝国带走的。
毕竟当时机器人禁令在整个帝国颁布，作为最著名的机器人制造公司，帝国智慧机械人公司自然是首当其冲，受到了最严格的处罚和破坏。据当时的新闻报道，禁令颁布当天大批警察闯入帝国机械人公司名下的各个制造厂和研发中心对机器人进行集中销毁。那么很大的可能是这样的混乱中，阿克曼博士制造的机器人被混到了成批需要销毁的普通机器人中，从而被基地的人趁乱带离了帝国。
然而此时从肖恩的话语中她却得到了与自己的推测相违背的答案。
为什么要送走白以？如此费心费力地将他推到反叛者的手中，送到遥远的基地？
即便是国王反对机器人的研究，但心智这样的成果，无论是在哪里都会有人感兴趣，也自然有的是愿意帮忙遮掩的人。再者说，就算仅仅是凭借着阿克曼博士的名头，和他多年的人脉、财富的积累，又怎么可能护不住自己的心血？
“将他送走？”她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是的，我亲手送走了他。因为这孩子不能留在我的身边。”肖恩站在正对着检查室的窗口，在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白以仰躺在操作台上接受检查。肖恩目光怔怔地看着检查室内的白以，眉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可是他还是回来了，来到了我身边，来到了……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任谁都能看出这件事情对于这位老者而言是怎样的打击。
他的身躯佝偻，枯瘦的手指指尖贴着玻璃窗，轻轻地抚过。仿佛是在透过窗口抚摸着什么珍惜的东西，带着细细颤抖的手指缓慢而轻柔。
“你——”“你找人帮白以做的改装吗？”他没有让自己沉浸在某种情绪中太久，笑着回身问她，“他看起来变化很大。”他透过玻璃指向白以的方向。
伊夏看出了他打断自己的话是有意要转移话题，顿了顿，她回答道，“没有，是我自己改装的。”
“真的吗！”肖恩为这个答案感到了惊奇，“那可真不错，用的思路很有趣，技术也相当熟练。”他毫不吝啬地送上赞美，“像你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才华可真了不起。”
他说的当然不只是白以的外表方面的改造，这仅仅是基础性的工作，而更让他关注的是白以的内部的功能性的构建以及精密的感知排布。这些方面在他第一眼看到白以的时候就作出了判断。肖恩原本以为这些或许是由伊夏委托在行业内声名远播的私人制造公司所做，却没想到竟然是她自己改装的，这确确实实叫他大吃一惊。
“怪不得，他会那么喜欢你。”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伊夏在心中问自己。
一直到进入为她准备好的房间内躺倒在床上，她仍然想不明白一些事情。总觉得眼前有一层迷雾，遮挡住了许多真相。
她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厌倦和烦躁。
“叩叩叩”
叩门声让她的思路不得已中断，“谁？”她应声。
“伊夏，是我。”门口白以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进来。
伊夏起身走去开了门。
房门打开，只见白以站立在门外。当然，经过了一晚上的修复工作，现在的他全身上下已经完好无损，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不，应该说是活蹦乱跳。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你来干什么？”她问道。
“我想让伊夏第一时间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显然是刚被修复好，因为重新有了肢体而亢奋，咧着大大的笑容对她说着，“你看！”他在她面前转着圈，“我看上去是不是特别英俊。”
“……”她倚靠着门框，一脸莫名地看着这个大高个傻笑着在自己面前晃悠。她怀疑他可能不只是手脚残废，可能在动手的时候把脑子也一起摔坏了也说不定……
没有等来期待的夸奖，伊夏持久的沉默终于令这个机器人持续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不好看吗？”他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语调也低落下来。
瘪着嘴，看上去有些委屈。就好像换了新衣服急于展示的，在他的心里理所当然地觉得换了新零件的自己帅气非凡。
他眼巴巴地瞧着伊夏，欲言又止。
难道他不是人群中最靓的崽崽吗？就是那个她最心爱的、英俊潇洒魅力无边的崽崽？
她被白以哀怨的目光盯得招架不住，硬着头皮勉强夸了一句，“还不错。”然后又在他不满足的催促中补充了一句，“好看。”
这个机器人终于心满意足，斜睨着她的眼神里流露着得意，仿佛在说“哼，口是心非的女人”。
“……”她噎了一下，而后手握上门把手，“还有事吗？”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白以看不懂她的脸色，但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过分雀跃的神情，老实巴交地站在门口回答，“有啊。”
“什么事？”
“伊夏，晚安。”他俊朗的五官在走廊的灯光下照得分明，湛蓝的眼睛似湖水般澄澈静谧，湖面撒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被微风吹皱的天边明月的倒影。
她怔愣在原地，看着高大的机器人离开的背影，眼前浮现起刚刚那一瞬间他沉静而柔软的笑容。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她才缓缓关上门。
伊夏背靠着门板，良久，“晚安。”她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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