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双腿站稳的曲檀定了定神，仍觉得头脑昏胀得难受，原先充斥鼻间的刺鼻烧焦味被淡淡的梅雨天潮霉所覆盖，耳边传来凄苦抽涕。

        “这是我所有的钱了，你能不能给我留五文钱买点米面。”

        “或者，三文钱也好。”瘦小得像根易折枯枝的少年正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打满补丁的衣角，豆大泪珠在眼眶中流转欲落不落。

        一股陌生的记忆像面团似的胡乱塞进她脑海中，嘴角微抽。

        要是她没有猜错，她应该是穿进了一本曾在闲暇时翻阅的女尊言情小本，原身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炮灰，因为调戏女主男人被折腰而死。

        至于眼前被原主甜言蜜语，山势海盟给诱骗当了外室的被pua少年则是女主的后宫之一。

        眼睫半垂注视着跪在地上拉攥她袍角的少年，手中拿着零星几枚用褪色红线串起的铜钱。

        左半边脸高高肿起泛着血丝的少年眼睛凹陷，黑眼圈浓重，嘴边挂着一团青胡渣没有剃干净，肤色蜡黄得像是一张粗糙黄纸黏在伶仃竹竿上，套了件缝缝补补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灰扑扑外套，三月份只穿着一双露趾草鞋，正被冻得青紫。

        过了许久，轻叹一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你跟我来。”

        “去，去哪？”因着一个触碰，烫得浑身哆嗦的少年恐惧不安得连连后退。

        瘦得深凹入骨的眼睛瞪大，恐惧地拔高音量尖叫起来：“我不去怡红院！你说过你会娶我的，我的身子也给了你！”

        “你要是还想把我卖去怡红院，我宁可一头撞死也不会让你如意！”

        或许之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才会让少年如临大敌。

        “我不是要卖你，我只是想带你出去吃点东西。”指揉眉心的曲檀想到原身干的那些混账事，连她一个外人都觉得不耻。

        努力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朝他伸手：“你肚子不饿吗，我真的只是带你出去吃个饭，吃完饭我们就回来好不好。”

        被吓得宛如惊弓之鸟的少年尚未回话，他肚里的空城计已经出卖了他。

        “我为我之前对你做过的事情道歉好不好。”曲檀朝前走两步，趁其不备将手中的铜钱还给他，合上手指，“你看，这样你就能买米面了。”

        双唇蠕动的陈渡握着染上她体温的铜钱，对上那张明明是一样的脸，却褪去浑浊变得清明的眼睛，决定信她一回。

        钱回到了他手上，顶多还是他付钱。

        他们居住的地方叫小桃村，往前不远就是覃宁镇。

        村里没有什么小吃店，曲檀便打算带他去城里，不长的路程却走得抱胸少年牙齿打颤，鞋底渐薄几尽晕眩。

        等见到城门外有卖馄饨的小摊，曲檀掂了掂身上所剩无几的钱，咬牙道：“店家，要一碗馄饨。”

        “我…我不饿。”捏着手指头的陈渡唇瓣不安嗫嚅着，生怕她又想到了新的法子折磨，羞辱他。

        “你肚子都叫了多少声，还走了那么久的路了，怎么不饿。”担心声音过大会吓到小可怜，遂放低了来，“馄饨要是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你为什么不吃？”之前都是他看着她吃，等她吃完了才能捡些残羹剩饭果腹。

        “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你吃就好。”曲棠用衣袂将长凳擦干净一小块地，让他坐下。

        陈渡坐在她擦过一遍的长凳上，面对着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馄饨如坐针毡，口腔唾液不断滋生，手指扣着膝盖不动作。

        “吃吧，馄饨没毒。”曲檀以为她在这里会让他不自在，遂起身去付钱。

        随着她一走，陈渡再也经受不住诱惑舀起一颗圆滚滚，边缘折成元宝，还沾上一颗碧绿葱花的馄饨，顾不上烫就往嘴里塞。

        许久未进米面的肚子滑入一颗馄饨，冰冷的身体跟着浮现一丝暖意。

        将全身口袋掏空了，也只掏出十枚铜钱的曲檀还想要再来一份，却因囊中羞涩只是问要了一碗汤，又觍着脸花一文钱要了一根熬得骨肉分离的猪骨棒撒上葱花端过来。

        “你慢慢吃，我不会和你抢的。”也不知道这孩子饿了多久。

        许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陈渡也不客气，最后将碗都舔干净才放下来，并将视线放在今日变得格外奇怪的曲檀身上：“你………”

        “从现在开始，我想要当个好人。”

        “？”

        分别的时候，陈渡拿着她买的糖葫芦欲言又止，掌心抓得刺疼。

        之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过想吃糖葫芦，但她从来都是装聋作哑，今天是怎么了？

        不但带他来城里吃馄饨，还将他为他人浆洗衣服的钱还给他？

        手上的糖葫芦却不舍得吃，打算少一个铜板也要卖出去。

        谁知道她明天会不会本性暴发问他要钱，想到她的拳头，脸色苍白的陈渡顿时打了个哆嗦。

        ——

        分开后，低着头的曲棠一边往原身记忆中的家走去，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道路应该怎么走？

        “大人你们行行好，钱我会还给你们的，求你们再给我们几天宽限的时间，钱一定会还上的。”

        还未靠近，便听见院里传来推搡哭骂声，曲檀眉心不安跟着一跳，加快脚步。

        “我欠你们的钱会还上的。”

        “我们曲家就一个独女，求求你们再给我们几天时间。”

        曲檀推开门，见到的是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再砸了。

        反观堆积着烂白菜叶，竹筐倒地一片狼藉的院内，好像最值钱的就是那些白菜叶。

        生得满脸横肉，一说话脸皮抖三抖的高大女人见她来了，抬手示意跟班住手，吊梢眼一挑，扬唇哂笑：“老娘当是谁来了，感情是曲大小姐回来了，回来了正好，赶紧将欠我们赌坊的钱还了，要不然这一次可不是像上次毒打那么简单。”

        “要是曲大小姐一时半刻还不了那么多钱，不如先用一条手臂补上。”

        几个跟班眼神对视，大跨步上前抓住曲檀的两条胳膊横伸。

        另一个女人抡起手上木棍，发狠朝她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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