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明心


不久后,韩锐挥兵南下,所谓求娶公主的国书,也不过是他称霸野心的遮羞布。

        山雨欲来,砂砾吹在扶风绵延百年的疆土上,边境守军严阵以待,遥遥千里外的帝都不曾体会到战争的杀伐之气,但战争的压迫感仍旧缓慢侵袭着众人的理智。

        扶风本是雄霸一方的大国,但太后干政时,大肆横征暴敛,百姓的家业凋零,不事农桑,国力早已大不如前。顾星迟夺权后,飞速出台了一系列改善民生的政策,大大减轻了人民负担,但即便是这样,想要恢复以往的繁荣,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办到。

        若韩锐全力进攻,扶风就必须咬紧牙关打一场硬仗。

        虽然艰难了些,但也不至于没有胜算。

        基于这种想法,最开始,朝中文臣武将皆同仇敌忾,表示一定要保护公主、抵御外敌,将韩锐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打回老家。

        可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韩锐此次率领的军队十分诡谲。士兵战斗力强悍,个个身强体壮、以一敌十,一支不到百人小队,竟能在三天内攻下一座城池。更有甚者,还传言韩锐手下的将士刀枪不入,拥有不死之身,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专门锁人性命……

        顿时,谣言漫天,扶风上下人心惶惶。

        短短三个月,韩锐率领着他的索命军队,从边境直捣扶风腹地,一路高歌凯进、长驱直入,照此情形,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打到京城脚下。

        朝野哗然。

        随着战况恶化,朝廷众臣逐渐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将其瑾公主送去和亲,以解朝廷燃眉之急,另一派则主张抗争到底,誓死捍卫皇室尊严,两派人马整日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整天和那帮软骨头吵架,小爷嘴都要磨破皮了!”卫琪一屁股坐在躺椅上,不满地哀嚎。

        他如今是皇帝亲封的少将军,每日也需上朝点卯,下朝后多半会来我这坐坐,顺便跟我分享下当日发生的新鲜事儿。只是今日趣事不多,难事反倒一大堆。

        卫琪和他父亲镇国将军都是主战派,是现如今顾星迟十分倚重的力量。

        我将桌上的茶水推给他,让他先润润嗓子,问道:“顾星迟什么态度?”

        “陛下当然不会如了那听澜太子的意!”卫琪抄起茶猛灌了一口。

        我好心提醒道:“人家如今已经是皇帝了。”

        “那又怎样,皇帝就能为所欲为,抢别人家漂亮小姑娘?”卫琪眼睛一瞪,怒道:“其瑾公主好好一朵鲜花,怎么能插在他那朵牛粪上。”

        那表情,活像有人要抢他老婆。

        我深以为然地点头。“对,揍他丫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的野心太大了。”卫琪恨得咬牙启齿,而后却叹了口气,“打是要打,只是如今有件事比较难办,虽然陛下极力主张迎敌,可朝中那些老家伙个个都是缩头乌龟,非但自己不敢打,还鼓动别人一起怂,说不过了,就以辞官相威胁,陛下为此十分头痛。”

        说到心烦处,他胡乱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左右我和我爹是一定要上战场的,他们爱怎样便怎样。”

        “小卫,你长进了啊!”都敢上战场了。我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第一次见卫琪,正赶上长平地震,他死命扒在地上不敢站起来,硬说自己恐高,没想到士别三日,他已经成了能扛起抢保家卫国的战士了。

        卫琪躲开我的手,道:“小爷一直如此,小爷可是威名远扬的少将军!”

        “是是是。”我点头应道,“少将军威武不凡,乃世间一等一的大英雄。”

        卫琪看上去对这番恭维十分满意,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翘着二郎腿在躺椅上乱晃。

        片刻后,他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问:“国师最近见过陛下没?”

        我摇头,“他最近不是公务繁忙么,哪有时间来见我。”

        最近确实不曾见过顾星迟,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估计他也不想见我,大多刻意避开。

        卫琪面色复杂地看着我,不可思议道:“那国师就没想过主动找陛下?”

        我再次摇头。

        我何尝没想过找顾星迟解释一切,但每每看到灵动可爱的顾容瑾,再想到顾星迟那日冷漠的眼神,心就会狠狠一颤。

        顾星迟不想见我,我同样害怕见他。

        “真有你们的,”感觉卫琪已经快要无语了,“那我换个问题,国师打算什么时候搬回鉴星殿?”

        “不急,听闻鉴星殿目前正在修缮,我回了也没法住。”

        “听说?”卫琪表示不可思议,“不会吧,你难道一次都没回去看过!”

        我默认了他。

        卫琪问:“难道你不好奇修葺之后是何模样?”

        我反问:“为什么要好奇?”

        又不是我的房子,再豪华也跟我无关,这就好比租了间房子,一般人都不会大肆装修一样。更何况,鉴星殿对我而言,就像是个每天要打卡上班的地方,公司装修,员工放假,我高兴还来不及,巴巴跑过去干什么。

        卫琪缓缓望向远方,吐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些许同情之色。

        “夙国师,”卫琪指了指鉴星殿的方向,“听我一句劝,有空快去看看,不然早晚有一天,你会因自己此时的无知悔恨不已。”

        啧啧,话说得怪吓人的。

        第二天,我想着卫琪的话,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朝鉴星殿进发。

        虽然在宫里时间不短,但我并不常闲逛,自然认不全路,幸亏鉴星殿位置十分好找,旁边挨着一方高台,又高又醒目,只要朝着高台的方向走,就能到达鉴星殿。

        鉴星殿的大门依旧金碧辉煌,大抵外面镀了曾金,无论风吹日晒,都始终光亮得宛如新的。

        因为最近殿内在装修,门口并未有侍卫,我眉开眼笑地摸了摸鉴星殿金灿灿的大门,想着如何能趁人不注意,偷偷扣掉几颗门钉拿去换钱。

        门没完全关严,留了道小缝,我正要把门完全推开,还未发力,就听里面隐隐传来交谈声。

        我立刻收回开门的手,将脸凑近门缝,向内望去。

        “战事一开打,宫里都跟着遭罪,鉴星殿的工事都推迟了。”梳着双髻的小道童一边扫地,一边和对面的人闲聊,“也不知何时才能完工。”

        我认得这二人,是鉴星殿刚开始修习的小童,因为学艺尚浅,目前主要负责日常洒扫工作。

        “着什么急啊,鉴星殿修不好,岂不正好方便你我二人偷懒,不然整天修习什么功课,烦都要烦死了。”另一人道。

        哎呦,少年,你很嚣张嘛。我贼眉鼠眼在门口巴望着。

        扫地小童赶紧放下扫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哪能随便说,被人听到就惨了!”

        对方毫不在意,“怕什么,你难道还真相信得道成仙这种事情?别说我不信,就连咱们陛下都对此嗤之以鼻呢。”

        听他这么说,扫地小童瞬间被勾起好奇心,也不拦着他了,坐到他旁边,示意对方继续讲。

        偷懒小童神秘兮兮道:“你可知,咱们陛下在宫里最讨厌的地方,就是这鉴星殿。”

        还有这事儿?我怎么完全没听说?只记得最初遇见顾星迟时,他大半夜在鉴星殿殿顶吹冷风。

        “为何?”扫地小童跟我有同样的疑惑。

        “笨,这么明显的联系都看不出来。”偷懒小童白了一眼,“整日就知道扫地,能不能动些脑子。你想,这鉴星殿和陛下名讳有什么共同特点?”

        “难道是……都带“星”字?”扫地小童怕再被对方骂,斟酌着回答。

        “可不就是么!”偷懒小童双手一拍,“先帝酷爱寻仙问道,为供养招募来的道士,不惜花重金修建鉴星殿,只可惜,那些看着仙风道骨的道长们,没有一人能炼出长生不老药,先帝满心满眼盼着长生丹药,整日泡在鉴星殿内,不思朝政,想到长生之梦迟迟不能实现,悲从中来。当时恰逢陛下降生,陛下母亲不受宠爱,先帝对这个孩子也不甚重视,瞥见鉴星殿的牌匾,随意取了个名字,即为“星迟”。”

        我哑然,不成想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既然陛下不喜欢,为什么下令重新修缮这里?”

        偷懒小童哈哈一笑,“自然是因为咱们国师喽。”

        “因为国师?”

        因为我?

        门内门外两人同时疑惑。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偷懒小童加快语速,“修缮寝室、新起灶舍,塑国师像……还能表现得更明显吗!”

        扫地小童吸了一口气。

        “再跟你讲个秘密,千万别告诉别人。”

        “你说。”

        “陛下对国师,绝对不是单纯的君臣关系。”

        “……此话怎讲?”

        “我曾瞧见陛下偷偷跑来鉴星殿,在国师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连饭都没吃,显然就是在睹物思人。我敢拍胸脯保证,陛下绝对对咱们国师有意思,看这架势,说不定过阵子国师就成了咱扶风的新皇后了呢。”

        “真的?!那可太好了!不知国师现在人在何方,真希望她早点回来。”

        “听说是去寻国宝了,想必没多久就会回来。”

        ……

        他们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悄悄绕过两人,从后门溜进鉴星殿,朝自己的房间摸去。

        屋子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几乎没有灰尘,想来时常有人打扫。

        我静静环视屋内,忽然生出一种亲切感。记得当初刚穿越来这里,惶惶不可终日,整日为自己的脑袋提心吊胆,根本没心情在意自己的吃住,竟从没好好打量过这间屋子。

        屋子十分宽敞,陈设简洁清爽,窗边白玉瓶里插着几支荷花,里侧摆着小塌和木床,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小塌干净整洁,上面的茶几上有个不甚明显的抽屉,之前我最喜欢将家当藏在里面,后来因为要去边境,里面的东西就都被我打包带走了,如今里面空空如也。

        我忽然想到小童方才说的话。

        “我曾瞧见陛下偷偷跑来鉴星殿,在国师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房中并未摆放桌椅,平素累了的时候,我最爱盘腿窝在榻上,顾星迟还曾因此讽刺我坐没坐样,丝毫没有国师的样子。

        小塌就是屋内唯一可以坐下的地方。

        顾星迟就坐在这里,待了一整天?

        他在想什么?

        我坐到榻上,心想,当初没能从韩锐手下救出我,顾星迟想必也心怀愧疚吧。

        不得不承认,其实从始至终顾星迟都没做错什么,我之所以想要远离他,无非是心存怨念,怨自己喜欢上了他,而他却不曾怀有相同的心意罢了。

        可他又有什么错呢?

        没必要平添这种误会,或许是该找他一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抚过茶几上凹凸不平的木纹,停在一个小小的凹槽处。那便是抽屉的把手,一般人很难注意到。

        我鬼使神差地拉开抽屉。

        本以为里面空无一物,不成想随着抽屉拉开,两根细长的竹签出现在视线里。

        这是什么

        我疑惑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看清抽屉中东西的全貌。

        是两个面人。

        黑衣服的小面人右手持长剑,左手抱着福字,白色的小面人身着道袍,搂着元宝喜笑颜开。

        分明是当初在明梵城买的那两个。

        泥人早已被风干,颜色也早已不似当初那般鲜艳,仿佛一碰就会掉渣,但一看就是被主人保护的很好,过了这么久,居然没有缺胳膊少腿。

        当初在明梵城买的东西,我都没有随身带走,如今出现在这里,就只能是顾星迟拿来的。

        我呆呆看着两个面人。

        一个疯狂的想法自脑中蔓延,下一刻,我冲出鉴星殿,直奔顾星迟的前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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