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牵连
不，这叶片不是解药，真正的解药，应该是避寒果。
果子在怀里沉甸甸地坠着。
——没有避寒果，顾星迟会死，如果把果子给他，我大概这辈子都没法再摆脱牵魂，没人知道牵魂蛊虫被两个人同时吃掉的后果，但必然不是什么好后果。
命运时刻悬在刀尖上的感觉并不好受，让人无力又绝望。
飞白此刻应当同我一般绝望。
“再找找，一定…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糙汉子话音都有些颤，他对我道：“国师先回去陪陛下吧，让属下再找找，陛下此时定然希望您能陪在身边。”
我想反驳他，说自己分明是一厢情愿，在顾星迟心里，我不过就是个有点利用价值的合作伙伴，但一想到顾星迟刚才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动作，话又说不出口了。
飞白又继续翻找，一副不找到解药绝不离开的架势。
我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舍生取义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被一个石头绊倒，干脆就在石头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飞白皱眉，“您说什么？”
“我说你家皇帝命硬，这点小事还弄不死他。”
飞白：
我听见飞白将手攥得咯咯作响，想必若我不是国师，飞白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揍我一顿。
我转身欲走。
“你先在这找，我回去看看顾星迟。”
飞白背对着我，没转身，在我即将踏出山洞的时候，急吼吼道：“不管您相不相信，陛下真的很在意您。”
我脚步顿了顿。
他应当是在意我的，不然也不会舍命相救。
“那如果我和其瑾公主今日同时遇险，飞白你说，顾星迟会先救谁？”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问出类似“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这种智障问题。
飞白不曾想我会如此发问，一脸震惊，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有这么难回答？”我挑眉。
“管对方是谁，自然是先救离得近的。”
我挥挥手，不再为难飞白，转身离开。
在顾星迟帐篷里守了半日，我终于寻了个无人注意的时机，将避寒果喂给顾星迟。
这避寒果还真就是解药，效果立竿见影，顾星迟服下不过片刻，脸上的的灰败之色便尽数褪去，双颊红润有光泽，看上去和没事人一样。
我呆呆望着顾星迟的脸。
这人昏迷和清醒的时候截然不同，如今他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剑眉斜斜挑入鬓间，带着几分张扬，薄唇轻抿，仿若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往日生人勿进的臭脸，看上去还挺顺眼的，宛若京中某个簪缨人家矜贵潇洒的少年郎。
许久未见，顾星迟似乎更好看了。
美色让人上头，我大概真的鬼迷心窍了，居然就这么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还挺软的。”我心里暗道。
而后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触电般缩回手。
完犊子了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让我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这段时间一直躲着顾星迟，除了不想掺和进故事主线的爱恨情仇里，更多时候，细细想来，其实我压根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喜欢顾星迟的。
从什么时候起呢，大概是从这人说肯相信我的时候，又或者是和他每次吵架拌嘴，这种莫名的情感居然就在心底暗自滋长，生根发芽，最终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喜欢又有什么用、他是故事里的人物，注定有自己的轨迹，有自己喜欢的人，有自己的爱恨，而这一切都与我这个旁观者没有任何关联，就像他之前毫不犹豫地救下槿儿，这本就是注定不可更改的剧情。
飞白说，顾星迟在乎我，可这份在乎，在既定的宿命面前能值几斤几两呢？
送药的大夫端着药折返回入帐中，我连忙整理好表情，故作无事。
“有起色了！”大夫看见顾星迟逐渐复原的面色，喜道，“看来药用的没错！”
我同样故作惊喜，“还真是！大夫，他是不是有救了？”
大夫感叹：“这位公子命不该绝，身中奇毒居然还能熬过来，简直是奇迹，实乃老夫平生仅见！烦请姑娘暂时到外面等候，老夫需立刻对这位公子施针，清除残毒。”
我连忙点头离去。
听到喜讯，越来越多的人聚在顾星迟账外，我逆着人群往外走，让人先去山洞喊回飞白，走回到自己帐中，只觉精疲力尽，大头朝下栽进塌上。
人累极了，是睡不着的。
不过睡不着的也不止我一人，因为顾星迟情况转好，暗卫一片喜气洋洋，在大夫身边忙前忙后，就差把对方当菩萨供了，殊不知我这个真正的泥菩萨正因失眠自顾不暇。
如此这般熬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暗卫通禀说顾星迟醒了。
吃了避寒果这种灵丹妙药，我并不担心顾星迟解毒后的身体情况，反而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忽觉眼皮沉重，迷糊着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过了晌午。
账外值守的暗卫听到声响，试探着唤了两句，我掀开帘子，正好对上一张喜气洋洋的脸。
“国师总算醒了。”
我打个哈欠，道：“看来我睡了挺久？”
暗卫连忙摇头，“不久不久，陛下下令，不准任何人惊扰国师休息，直到您睡醒为止。”
我看了看日头，问道：“你们陛下如何了？”
“大夫说已无大碍，陛下也未感到其他不适，只是让国师您醒后，第一时间去见他。”
“既如此，前面带路。”我点头道。
顾星迟确实已经醒了，不但醒了，看上去还活蹦乱跳，一副要作天作地的样子。
我顿在账外，右眼皮不自觉跳了跳。
“国师这是准备当我的看门侍卫？”顾星迟居然发现了我。
守门暗卫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好似生怕我抢他饭碗，忙不迭掀开门帘把我送进去，又果断落下门帘，切断了我所有退路。
清醒之后的顾星迟果然没那么讨喜了。
我抬眼，发现此时帐中竟然只有他一人。
顾星迟此时身子斜斜倚在塌上，并未束发，一身黑衣。乌黑的发丝肆意披散在肩头，和衣服的颜色混在一起，唇色红润，应是刚喝过药，还带着些许水光，一双眼睛黝黑得好似要把人吸进去。不到一年时间，已经让当初的少年变得更加深沉，和当初那个醉酒的可爱少年相去甚远，此时的顾星迟，宛如酝酿着旋涡的深潭。
当真是……极具诱惑力。
我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暗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岂料对方不依不饶。
“过来。”顾星迟道。
为了避免被美□□惑，我果断没动。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二人谁也没再说话，就这么僵持了不知多久，顾星迟揉了揉眉心，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救了你一命，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对我如此态度，当真狼心狗肺。”
他没自称朕。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不太明白。
顾星迟已经得偿所愿独掌大权，何必来风鸣山找我？又为何要救我？
“很难理解？”顾星迟面色复杂地看着我，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确实。”我果断点头。
顾星迟似被我如此直白的疑惑噎了一下。
我理智分析道：“我同陛下非亲非故，先前也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陛下有此惊人之举，着实匪夷所思。”
我是喜欢顾星迟，但还不至于因此放弃脑子，他如此大费周章来寻我，且并未对我有意，必然是因为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究竟是什么让他肯如此以身犯险……
我脑中灵光一闪。
——国宝。
是了！顾星迟必定是希望通过我找回国宝，搞懂国宝的使用方法，让他稳坐王位，称霸天下，再无后顾之忧。
啧，这该死的事业心！
顾星迟沉默片刻，快步走到我面前，问道：“非亲非故？”
瞧着怪吓人的，我退了两步。
“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脚碰到门槛，这下避无可避。
“国师当真如此认为？”
遭了，大反派要炸毛。
我连忙没骨气地改口：“不是，当然不是！”
“臣对陛下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陛下对臣舍命相救，此等大恩，臣来世当牛做马也是难以还清的，臣与陛下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我刚才脑袋被门夹了，随口胡诌的。”
太久没如此谄媚，我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
本以为顾星迟不会理会我这番浮夸的话，不想对方居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平日里挺明白一人啊，怎么还就真信了？？？
顾星迟道：“既要与我当牛做马，明日国师便随朕启程返京。”
“明天就走？”我惊道，这也太快了。
“难不成国师打算在深山老林里度过余生？还是打算出尔反尔？”顾星迟眉毛一竖，“口口声声说让朕相信你，自己却总是食言而肥，之前与朕的三月之约，你恐怕早就忘了。”
我愣了愣。
三月之约，听起来竟好似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记得那时，顾星迟说嘱咐我要顾好自己的小命，说他在京城等我回来。而我对他说，等回京后，会告诉他一个秘密。当晚韩锐将我劫走，拿我和槿儿做人质，顾星迟在危机关头选择救槿儿舍弃了我，纵使理智告诉我他这么做没有错，心底终究还是有些怨怼。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我和顾星迟之间，隔着太多试探，永远也没办法做到坦诚面对彼此，是以纵然我在喜欢他，也从未想过要回皇宫找他。
我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打岔道：“陛下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才刚醒，多休息几日再走也不迟。”
至少给我点逃跑的时间。
“不必。”顾星迟无情地打断了我，“明日一早，即刻启程。”
“国师意下如何？”
“甚好！”
好个屁，老娘单相思就已经很不爽了，如今只想要自由！
“回京后，朕有事告诉你。”
顾星迟抿了抿唇角，一个浅淡的笑容自脸上划过，速度太快，让人觉得仿佛不曾出现过。
肯定是我看花了。
我走后，顾星迟便唤了飞白入账，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讨论什么，只隐约听到什么“宫里”、“修葺”，大概是要搞装修。
我满腹心事，顾不得一探究竟，一心盘算着如何才能从顾星迟眼皮子底下逃跑。
明日启程，今晚便是最后的希望。
……
等到月黑风高，林子里的乌鸦都安静下来，所有帐篷熄灯后，我才摸黑出了帐篷。
从顾星迟的帐篷背面绕过，放缓呼吸，小心翼翼避开负责警戒的守卫，这是我晚饭时规划好的路线，已在心中演练过好几次，此时轻车熟路。
可理想总是和现实相去甚远，千算万算，我怎么也没算到，居然有人在顾星迟帐篷后堆了一堆锅碗瓢盆，夜里黑乎乎看不清，一个不小心就被我踢倒了，稀里哗啦的破碎声打破沉静的夜色。
“谁？！”立马有暗卫冲来。
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一咬牙，奔着前面的密林撒丫子开冲。
不知谁喊了一句：“国师逃跑了，快追！”原本漆黑的帐篷一个个亮了起来，连顾星迟的帐篷都亮了灯。
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岂能再被顾星迟逮到。
我撒丫子开奔。
由于之前已经有过在山里走夜路的经验，此时我在跑起来还算轻松，借着树丛灌木的遮掩，东躲西藏，也将暗卫甩掉了七七八八。
正当我准备放松警惕时，离我不远的地方想起脚步声，我急忙屏息躲到一旁的灌木丛下。
“瞧见人了么？”一人问道。
“未曾，国师跑的太快，跟丢了。”另一人回道。
两人聊起来。
“你说，国师好端端的，做什么要逃跑？”
另一人沉吟：“莫不是发现了陛下的计划，心里不愿意？”
“你说的对，倒是也有这种可能，不过，陛下一直让咱们保密，国师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陛下自己表现出来的。”
“我看也是，嘘小点声，要是让陛下和首领听到了，不得扒咱们一层皮。”
“扒皮也轮不着咱们，不是还有听澜太子首当其冲呢么，啧，如今他可算是撞到咱们陛下的枪口上了，说不定陛下因为国师逃跑迁怒，让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说的也是”
两人聊得入神，没发现躲在暗处的我，我却听得心头一沉。
可恶，怎么忘了韩锐这个倒霉蛋！
我可以溜之大吉，却忘了韩锐的小命正拿捏在顾星迟手里，一旦他真被顾星迟弄死了，那我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陪葬？
我无比纠结地看着那两名暗卫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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