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七章君心妾意1
云宜勉强镇定了心绪，立在帐中举目四顾。
崔素莹拉着她不住打颤，不是说要去南京，怎么竟然会来到这“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
云宜心下茫然，又担忧张晋，他上了另一辆马车，也不知去了哪里。她不由暗叹口气，人生轨迹如此天马行空，真是叫人再没一点想法。
“大汗在此，还不快些行礼！”一旁有人催促。
“大汗，什么大汗？”云宜大着胆子问。
那人瞪她一眼：“坐在上面的就是我们瓦剌最尊贵的大汗。”
什么，瓦剌？
云宜大吃一惊，不想荀瞻濠竟然把东宫秀女送到了漠西蒙古。这岂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假公济私里通外邦？真是可怜了那几个一心想给太子做妃嫔的秀女，休说荣华富贵、皇家恩宠，便是故地家园，以后怕也只得在梦中相见。早知如此，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替他画什么美人图。
崔素莹听闻不觉哭出声来，众女亦哭，一时帐中大放悲声。
侍从正待呵斥，马哈木欢摆手道：“去拿美人图来。”
侍从取了图来，马哈木欢展画细观，抽出其中一张，走到崔素莹面前。图容对照，交相辉映。画上一角写有姓名，他对着复看两眼，微微一笑，返身回座，指着崔素莹道：“将她送去本汗寝帐，其余的分送各部亲王。”
侍从领命上前，云宜一步挡在崔素莹面前，大声道：“等等！”
马哈木欢打量她一眼，见也是个俏丽女子，笑问：“等什么？”
“等……”云宜一时语结，指着崔素莹道：“她不行。”
“她为何不行？”马哈木欢挑眉。
“她……就是不行。”云宜不知该怎么说。
马哈木欢蹙眉，这姑娘似并不在美人图中，不觉兴致陡起，道：“你是什么人，送来的画里可没有你。”
“我是……画图之人。”云宜想了想说。
马哈木欢哈哈大笑：“你们王爷还真大方，送了本汗画中美人不说，连画师也一并奉送。”
云宜暗道一个“呸”字，红着脸撒谎：“我是护送她们来的。”
派一个女画师护送，马哈木欢自是不信，笑哼一声：“既送了人来，还有什么行与不行？”
“反正她就是不行。”云宜道。
马哈木欢敛了笑：“本汗再问你一遍，为何不行？”
“因为素莹已有夫婿，求大汗恩典，放我回去。”一旁崔素莹慌忙下跪。
“夫婿？”马哈木欢不防备听见这么个词，不觉皱眉：“谁是你夫婿？”
“夫婿张晋，请大汗开恩。”崔素莹伏地恳求。
“张晋，干吗的，在哪里？”送来的美人自有夫婿，这可真是笑话。
“他是姑苏有名的画家，他在，在……”崔素莹看向云宜，云宜摇摇头，她也不知张晋如今身在何处。
马花木欢眉峰更蹙：“无凭无据，莫非以空言欺骗本汗？”
“句句属实，不敢欺骗大汗。”崔素莹情急之下，指着自己那张美人图道：“这便是夫婿所画。”
马哈木欢将那美人图复看几眼，抬眸望云宜：“你不是说这些美人图都是你画的？”
“这张……确是我张世兄所画。”云宜思绪飞转，心一横，想着也只有将崔张之事和盘托出，希望这瓦剌可汗能心生怜悯。遂将崔素莹入选赣王府，张晋男扮女装进王府画像经过大致说了，只略去自己如何设法营救。
马哈木欢闻之不语，俄而道：“言之凿凿，却叫本汗如何相信？便是你，果真是那什么女画师吗？”
“大汗若是不信，我现画一张便是。”
“好，那你就给本汗画一张。”马哈木欢原不信这些惟妙惟肖的美人图竟出自一个年轻姑娘之手。
笔墨纸张送上，云宜不愿再画那些可怜的秀女，抬眸将马哈木欢细瞧几眼，提笔蘸墨，不消片刻，一幅人物肖像已跃然纸上。
侍从将画呈上，马哈木欢见纸上一人锦袍垂地，玉带围腰，发辫及肩，器宇轩昂，不是自己又是何人。不由惊叹道：“画得好，本汗信你是个画师。既如此，她们留下，你去留随意。”
一旁崔素莹闻言瘫坐在地，低声哀泣：“求大汗高抬贵手，放我归去……”
马哈木欢离座而起，走到崔素莹身边，看着她道：“本汗问你，你和那张晋成亲了吗？”
崔素莹摇头。
“既未成亲，何谈夫婿？不过，就算你们成了亲也没关系，我们草原上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本汗喜欢，你一样可以成为本汗的女人。”
云宜想这瓦剌可汗还真是一厢情愿，忙道：“那是大汗的想法，对于我朝女子而言，既定盟约便不相负，一女不可事二夫。君子有成人之美，请大汗放她和我一同归去。”
“君子有成人之美，可惜本汗却是君王。”马哈木欢淡然一语。
果真与虎谋皮，缘木求鱼。云宜见事无可为，拉起崔素莹，冷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女子亦有节烈之心，君王怎可强夺□□？”
马哈木欢凝神望她，想这小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沉声道：“将崔美人送到本汗寝帐，其余的都送去各部亲王处。”言下之意，便是她也别想走了。
“大汗……”一直在帐边旁观的荀予佑快步上前，对着马哈木欢一揖道：“请将这女画师赐予在下吧。”
马哈木欢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略作思忖，笑道：“好，送你便是。”如此，既做了顺水人情，也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宰。
女人难道都是物件，想送便送？云宜心里发了狠，今日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迈步上前，伸手欲拔旁侧侍卫的佩刀，荀予佑倏忽转身，一把按住她。
“你，你是侯……”
云宜看清了面前之人愕然惊喜，荀予佑向她摇头示意，转身对马哈木欢又施一礼，带着她迅速退出帐去。
马哈木欢细察二人举止神情，一笑若有所思。
荀予佑拉着云宜径直回到自己帐中，放开了她道：“云姑娘，你也太烈性了些，你知道刚才是在和谁说话吗？”
“云庐风骨，便是如此。”云宜回想适才帐中情景，不觉亦是后怕，口中却不服软，忽而省起，望着他道：“侯大哥，你又怎会在这里，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何那瓦剌可汗还能听你的话？”
荀予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干什么的？”
云宜摇头：“你不说我如何知道？不过看你游走四方，行踪不定，莫不是经商行旅之人？”
荀予佑拍手道：“正是，正是，云姑娘聪明绝顶。我刚给瓦剌运来一批中原的货物，可汗甚是高兴，自然于我是有求必应。”
云宜叹息：“侯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不然今日还不知会怎样。”
荀予佑若有所思，道：“左右不将你送我，便是送给某位亲王吧。”
云宜细想愈觉害怕，但看荀予佑忍俊不禁的模样，撇嘴道：“侯大哥，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哭死的心都有。”
荀予佑忍住了笑，见她风尘仆仆、一脸倦容，道：“先洗把脸，吃点东西，再和我说说你们怎么会来这儿的。”
他叫人打了洗脸水，送上吃食。云宜早就饥肠辘辘，稍作梳洗，将送来的食物狼吞虎咽尽数吃了，擦了擦嘴，抬头见荀予佑正关切相望，任她心性刚强，想起数月经历，鼻子一酸，亦不禁滚下泪来。
荀予佑递了手帕给她，云宜接过更觉伤心，索性哇地一声哭将出来。唬得荀予佑慌忙离座不住安慰，她这才抽抽搭搭把别后诸事一五一十说了。
荀予佑蹙眉听完，心中大是吃惊。他虽派人日夜关注云庐情形，可领兵塞外，消息自是不能通达。他想不到荀瞻濠远在江西会相召云康父女去画美人图，又千里迢迢将选秀美人送来瓦剌，更想不到云宜为了救人胆敢如此行事，真是暗替他们捏一把汗。
“你们也太大胆了些！”荀予佑摇头，“赣王府中男扮女装私会秀女，若被人知晓哪里能活着出来？你们竟然还去长江里截官船、运河边扒马车？”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张世兄和崔姐姐被人强拆姻缘，生离死别啊。侯大哥，你是不知道，若是崔姐姐有什么好歹，我那个迂腐酸儒傻世兄啊，肯定不会独活。只是想不到崔姐姐没进东宫，却到了这瓦剌可汗的帐中。如今张晋和祁珏都不知所踪，崔姐姐要是……唉，我可怎么办呀？”
云宜跺脚，起身就往帐外走。荀予佑一把拉住了道：“去哪里？”
“去找那瓦剌可汗理论啊。他一定有许多女人，少崔姐姐一个也不会怎样，可张晋若没了她，怕是活不下去。”云宜望他一眼，央求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或许他看在你的面上会放人呢。”
荀予佑想着马哈木欢瞧崔素莹的眼神，分明已是一见钟情，叹道：“人各有命，且看崔姑娘自己的造化吧。”
“可，可若是那瓦剌可汗，他他……”
“要发生的总会发生。”
“难不成坐以待毙？”云宜有些生气，甩脱了他的手道：“不努力争取，怎知不能有所改变？”
“那我问你，这儿谁说了算？”荀予佑道。
云宜说不出话，她的确还没强大到可以去和马哈木欢询斤问两、讨价还价。如今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由气得一跺脚：“什么瓦剌可汗、赣王爷、平江侯，一己私欲，为所欲为，真真是可恶，可恶至极！”
荀予佑听她提及自己，干咳了一声，说：“此事和那平江侯无关吧。”
云宜恨恨道：“强人婚姻，半斤八两。”
荀予佑闻言愕然，转身之际，神色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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