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而不得是人生常态
一
塞纳河畔，晚风吹乱女孩的头发，男孩抱着吉他深情地唱着歌。铁塔映着夜幕，三两好友在河边随意坐着聊天。
“我到了”走到街角一家日料店门口，今晚整个机组约了在这里聚餐。
到了该跟陈宇道别的时候了，和他在咖啡馆坐了一下午，聊聊天，看他这些年变的成熟稳重了不少。我摘下围巾还给他，说了句谢谢，推门走进餐厅。
“等一下”
我转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眶红红的，尽管夜很黑，但我看出来了
“我们，明天还可以见面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
“不了吧”
“四年前”
他声音哽咽
“在我学校的图书馆，我见到的那个人，是你对吧？”
“应该不是吧”我笑着回答他
“不会的，我知道是你”
沉默，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长久的沉默。原来那天，我第一次去洛杉矶找他的时候，他看见我了。然而我转身跑开，他也没有追出来。
“所以呢？”
“没什么。”
“那我进去咯。”
“九月”
他又叫住我，但这一次我没有回头，直接进了餐厅。
一进门就看见整个机组都到齐了，十几个人围坐在长桌前，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刺身和寿司。
“怎么才到啊，就等你了！”
我走到可儿旁边的座位坐下来。
“今天约会怎么样”她悄悄问我
我把食指放到嘴边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接过另一个姐姐递给我的烧酒
“来晚了啊，先自罚一杯”机长发话了，我只好拿起酒杯一饮而光，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顺进肚子里。
默默吃了一块寿司，看大家热闹的聊着天，整个餐馆就我们一桌客人，本就不大的地方被我们占了一半。今天一起的，大多是经常一起飞行的同事，关系都不错。有几个新来的小妹妹坐在角落低着头吃饭，大概是怕她们无聊，可儿拉上她们一起玩游戏。这点上我一直都觉得可儿是个很暖心的人。她总是会细心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聚会上绝不会让气氛冷场。
她虽然很会带节奏，烘托气氛，但这货实在是个游戏黑洞，酒量又出了名的差。玩游戏连输了好几次，我只能一杯一杯替她喝。
“可儿，你让九月这么替你喝酒，徐凯知道了可是会找你麻烦的”连着喝了四五杯之后，机长看她实在太菜，都替我抱不平。
“我不管，反正徐凯又不在。九月就是我的。”
“再输你自己喝吧”我逗她“不然，你让实飞哥替你喝”
实飞哥是我们飞行组的副驾驶，也是从进公司就认识的朋友。我跟机长都一致认为他对可儿有意思。可惜他是个木鱼脑袋，每次跟可儿说不上三句话就词穷了。今天吃饭也是，坐在可儿旁边，只知道默默给她夹菜，一句话没有。
机长马上心领神会，跟实飞使了个眼神。
“就是的，可儿的酒都让实飞代，哪能让人家九月一直喝”
我把可儿的酒杯递给实飞，他倒是老实接过去，闷不吭声帮可儿喝了几大杯。
酒过三巡，大家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照例的游戏黑洞可儿一样难逃厄运。酒瓶转了三次都是她。
“怎么又是我啊”
“你可以让一个人替你玩”有一个姐姐趁机发话，我们都起哄让实飞替她。
大概是喝了点酒，实飞哥一改平时的闷葫芦样，大声答应下来。
“九月你来问你来问，问个刺激的！”
哈哈，总算逮到机会
“那我问了啊，问了啊！实飞哥，你到底喜不喜欢可儿啊！”
“表白！表白！”大家一起敲着桌子起哄
借着酒劲，实飞先是愣了三秒，然后拿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光。拉过可儿的手
“陈可儿！我喜欢你！”
“然后呢”
“然后！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这木鱼脑袋终于开窍了
可儿大概也是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勇敢，竟然被感动得哭了。点头答应的时候把我们这些在旁边看热闹的人都感动了。
美好爱情故事每天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悄然发生。看完了告白大戏，大伙兴头不减，一直闹到深夜。看众人都没有散场的意思，我悄悄拿了包，跟可儿说我先撤了。
二
溜出聚会，总算松了一口气。热闹过后，寂静的午夜街头，整个城市都沉睡了。我慢慢走着，呼吸着冷空气。
想起今天和陈宇的见面，他说的话，让我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可笑。曾经有一个人可以让你那样义无反顾，为他做尽傻事。而你做的一切他都知道，却假装不知道。
尘封在记忆里的过往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里重放，那些美好的，绝望的。想起上次见到丁璐，她没问完的那句话“如果陈宇现在站在你面前...”
是的，他再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会心动，心跳加速得像小鹿乱撞。会忍不住，想要问他好多问题。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觉得跟我分开，你也很遗憾。你找到那个人了吗？那个你想要跟他过一辈子，不会后悔的人。你原谅我了吗？那个一点都不完美的我，那个糟糕总是乱发脾气的我，你还放在心里吗？
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痕，往前走，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一直没走吗？”
“在附近，想看能不能等到你”
他伸过手，抹掉我脸上的泪水，手指太冰凉，呼出的空气在灯下化成白雾，他对我笑了，轻轻张开双手，像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那样，一个等了太久的拥抱。我闭上眼睛，时间可不可以就在这里停止。
我把头埋进他肩膀，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和他身上淡淡香味。他的手在我后背，慢慢抱紧，像要把我揉进身体。宇宙天地之间，我们只是走散的两个人，几千几万几亿人群中擦身而过，变换了时间地点再次被你抱在怀里。
有时候大脑做了决定，要忘记一个人，但是当命运再把他带回你面前，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记得他存在过的证据。他看你的眼神，亲吻你的角度，拥抱你的姿势。好像在你怀抱里，我就是那个从来没有长大过的小孩，在你构建给我的完美世界里，期待着憧憬过的美好未来。不要带走我的那个世界，装着我最初的单纯，天真和对你的爱，不要放开手，丢我回到人海里。
“是在做梦吗？”我是在做梦吗？你真的在这里，在我面前，轻轻抱着我
“傻瓜”
四目相对，哭着哭着我们又笑了，笑了眼角还是不停流泪。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可是我从来不能说。
“为什么要跑开”
“我怕自己会打扰到你”此时我们坐在岸边，盯着黑漆漆的河水，铁塔灯已经熄灭，像一个暗夜里的巨型怪兽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陈宇在妈妈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患上了抑郁症。不肯跟人交谈，包括爸爸。他潜意识里认为，是他和爸爸没有保护好妈妈。是他们做的不够好，才让上天带走了他的天使。每天醒来，就有一股强烈的内疚感压在心头。世界变得黯淡无光，他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人的关心，自我流放，自我惩罚，我不值得拥有好的未来，光是想到自己开心一秒，罪恶感就更多一分。
“我那时根本没有办法面对你。”
“我知道”
“一看到你，我就没有办法不想到妈妈，不想到那个晚上。”他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尽管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但任然能感受到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我就静静听他说着过去的事。
“那时候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也不喝，爸爸就坐在门口哭。我想，我不配拥有幸福了，但我不能让身边的人跟着我一起难过，包括你，我不想连累你”
“所以你就决定一个人一走了之”
“没有了我，你也一样会幸福的”
我很想大声反驳他，但是我不忍心。你怎么能保证我一定会幸福呢。没有了你的我也曾经痛苦得像要死掉。只是那段黑暗的日子，对你对我而言，都太难了。
“很长时间，我都靠安眠药睡觉。有一天可能太累了，不知道怎么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梦里我好像看见你，我们一起在大学的操场，你在红色塑胶跑道上走着，转过头对我笑，我想去牵你的手，你又跑远了。半夜醒来，我跟自己说，那时候的九月，一定很难过吧”
他深邃的眼神里，仿佛还住着当初那个纯真的少年，只是你藏起了孩子气，逼着自己要去做一个大人。好想敲敲门，问问你心里的小孩，害不害怕？快不快乐？
“那天在图书馆，我看到一个身影好像你。但我跟自己说不可能。或许是我太想你了，才觉得恍惚间看到你”
“直到半年后，有个女生在我宿舍楼下叫住我”
“是叫于筱吧那个女生？”
“还有那个男生”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
“那个男生走过来，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说他喜欢你。”
“我意识到，刚才那个跑开的黑影，一定是你”
“所以在图书馆那天，也一定不是我看错了”
我一直安静听着他说话，他似乎也不需要我回答。他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而我听着也好像与自己无关。
关于过程，我们都各有体会，只是结局，早已经发生。
“好在现在的你，也过得很幸福”
是啊。后来也会有人替代你的位置，做着你曾经为我做过的事，把我当成他的全部。而我也不是当初那个我，收起了自己的任性和小脾气，给你看过的毫无保留的一面，不会再有人看到了。长大后的我们，和曾经的我们，中间隔着的，是命运吧。
“你爱她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我又在期待什么答案呢。什么又是爱呢。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被我这么直白又幼稚的问题逗笑了
“我会爱她的。”
我也笑了。
关于青春的遗憾，就是年少时候喜欢过的那个人吧。能够跟那个人走完一生，多幸运啊。但如果不是也没关系，爱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啊。总有下一个人会在未来等你。只是希望在漫长余生，还望你能被温柔以待，我们都别辜负了，那一场欢喜。
巴黎蒙马特高地，有一面爱墙 The wall of 'I love you '
爱墙藏在圣心大教堂山下的一个小公园里，整面墙的深蓝色瓷砖上，是三百种语言的我爱你，纯白色手写笔迹填满了一整面爱墙。
我曾经在那面墙前面拍过一张照片，周围都是在合影的情侣，我一个人跳起来，手指着墙上中文写的那句“我爱你”，这句话挤在一堆日文和意大利文的中间，不太好找。
多年以后我在陈宇的相册里见过一张照片，背景是那面爱墙，照片中心是那句中文的“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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