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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府试案首!


于很多人来说,  批卷是一件难事,但于姜修来说,批卷极有意思。

        特别是这些未来小童生的卷子。

        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县城、出身不同,  所以即使是同一个夫子教出来的人,行文也截然不同。

        姜修能从这些人的策论里看见许多的东西,不同出身人看待农事、看待百姓与官僚、看待律法的不同,  由此而引出自己的思考。

        当然,  这么多人考试,能呈到他面前的,  也不会是一般水平的卷子了。

        不过许是这次的时策题出得有些刁钻了,  他看这些卷子,  感觉判县令题大家的想法都一般呐。

        特别是有些籍贯在农家的,居然还给县令看赏……足以可见对本朝律法不通识。

        一连又看了几张卷子,姜修用朱笔点卷,突然,他执笔的手停了下来。

        ‘县令其罪有二,一为擅开粮仓,二为擅用岁贡,  该罚——’这么直接?姜修起了兴趣,继续往下看,发现这学子居然不是纸上空谈,竟在策论中给出了具体的惩处。

        读见‘使其再任三年,  重缴岁贡’,  姜修挑眉,这学子有一套啊,  治下水灾又未防范,  被该降级贬谪,  但念及县令开仓赈灾,救济百姓为有功之举,这一套刷下去名为罚,实则‘赏’。

        重缴岁贡则压着这县令要好好发展本县,重建经济。

        此心,为上上之卷!姜修把卷子放在了一边,刚刚疲乏下去的心又重新跃动了起来,他希望能在这些卷子中再挑出一些沧海明珠来。

        只是日头西斜,考院里都点上了蜡烛,能让他一眼惊艳的卷子却是不再有了。

        …

        就这样,姜修带领着从隔壁府请来的书院山长们,夜以继日批了约莫五六天的卷子,只需最后一步,府试终将尘埃落定。

        府城里书吏正在小心整理已经通过了的试卷,现下,他们要将弥封好的试卷拆开,然后把各人的名字写在长案之上,待明日张榜。

        由于写得一手好字,吕思然正是此次负责写长案的书吏,待看见第一张试卷上的姓名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陈延?

        他的义弟!

        而且,就在他怔愣的时候,提学大人走到他身旁,拿起了那张试卷,吕思然听到提学大人小声念了一下义弟的名字,笑了一声,然后才把卷子又放了回来。

        吕思然心头激起千堆浪,父亲的眼光……当真是毒辣极了。

        他趁着誊写的时间还偷偷看了陈延的试卷,看完后,吕思然惊讶,若没有记错,他才跟着父亲学了五年吧?

        -

        四月十九日,正当好时节,桃花山外开,府试出榜来。

        贴着长案的围墙几乎全是人,乌泱乌泱的人群里,嘈杂的人声中,世间百态皆聚于此。

        而人群对面,陈延脸色和唇色都泛着白,身上穿着一件外披倚靠着陈延站着,前些天陈延发热得厉害,虽然只是急症,喝了两天药就有所好转,但病毕竟是病,还在病中,他人都瘦了。

        “康弟,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去茶楼里坐一会儿?”陈安满眼担心。

        “不了大哥。”陈延叹了口气,“我在家里都快躺傻了,好不容易出门,还是站一会儿吧。”

        正当两人说话之际,陈多富挤开人群,几乎满面狂喜奔向了兄弟二人。

        那一刻,即使没有言语,陈延也知道,自己应当中了。

        果然,父亲跑近一下抱住了他跟陈安,高兴到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中了!中了!康哥儿壮哥儿你们都中了!”

        “且康哥儿你还是第一!”头名,头榜头名第一个啊!

        居然是案首,看来自己赌对了,姜大人喜好的的确是那个风格,那

        个自己和夫子都擅长的风格,他笑了起来,如此,本年的院试,他也有更多把握了。

        高兴了好久,外面又吹气了风,陈多富怕陈延冷到,遂决定快点回家去煎药。

        陈延:“爹,出都出来了,就逛逛吧,回去又是躺着,我有点不舒服。”

        “不行!”

        “你看着我也不行!”

        …

        可惜啊,陈多富终究还是没能拗过儿子,一行三人去了府城的小集,虽名为小集,但这里的人很多,街边的铺子、商贩,也让人眼花缭乱。

        陈多富看见儿子和侄子的目光停留在了某个辛辣的食物上,他立刻说:“来逛可以,康哥儿你不许吃东西,壮哥儿你想吃吗?你想吃二叔拿钱给你,不过你在那边吃完了再过来!”

        陈安:这不就是拉仇恨吗……

        “二叔,来之前才刚用了饭,我不饿。”

        陈延可惜命了,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他也不至于一边吃药一边吃上火的东西啊,“爹,你放心吧,我不想吃东西,大哥要是想吃就去买,拿过来吃也没关系。”

        “还是算了。”陈安摇头,说来脸红,也许是因为平日里在川安县吃的比较清淡,略有重口味的东西也是以咸鲜为主,所以来到江南府吃了许多辛辣美食之后,陈安的咳咳咳在如厕的时候……

        总之,不可贪多。

        “既然都不吃东西,那我们看看摊子吧,来都来了,张榜后不日便将返乡,不若给家中长辈和姊妹买些东西回去。”来都来了,总得带点纪念回去吧。

        陈安和陈多富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仔仔细细在这摊点上挑了起来。

        穷家富路,这次来江南府,陈多富手里攥着不少公中的银钱,但若是将这些银钱全部拿来买东西带回去,那是不成的。

        毕竟,给各人的东西不同,银钱不可能完全相等,你多我少,不平便不美了。所以陈多富只从里面拿了二两出来,给了陈延和陈安一人一两银子,自己则偷偷拿出了娘子出行前塞的私房钱。

        一大两小三个男人逛摊子,特别是其中年轻的两个后生都长得面白目清,朗朗如君子,看着忒俊,这情形可极少见。

        买东西也是有讲究的,比如府城的白糖品质不错,而且价格便宜,陈多富立刻就用公中的钱买了一批糖、还有些许棉布。

        而当逛到首饰摊子,那陈多富这个猎户汉子就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选了一支包银的钗子,显然是要送给李银花的。

        陈延和陈安自己没什么要买的,便想着给家中姊妹亲眷买些东西,给姑娘家,首选是珠花,府城的珠花样式更新,用的一些彩石和布头颜色也更艳丽,看着就是姐姐们会喜欢的东西。

        买完珠花之后,两个少年点着剩下的钱也去了银铺子。

        “我们便把剩下的钱全部放一起,看看能买几对银耳环吧。”由于一直在安扬书肆抄书,所以陈延的身上是有一些余钱的,而陈安身上的钱是固定的。若只由陈延一人出钱,那这礼……两人来府,回去只一人送礼,听起来就不好。

        陈安看了一眼,“康弟你的钱比我的钱多。”

        “你我兄弟,何必见外。”陈延揽住他的肩膀,“反正也是给长辈们送礼。”

        关系亲密,就不易扭捏,两个人的银子都放在了一起。

        长辈四个,陈阿婆、大伯娘、李银花还有小三婶,陈延又道:“不如给梅花姐姐也买一对吧。”

        陈梅花年纪到了,如今他们二人齐中童生,陈延甚至还是府试案首,秀才有望,也该相看起来了。买一对银耳环赠予长姐,也算是美好祝愿了。

        “好!”

        两个人细心地挑了起来,陈阿婆年纪大了,不喜欢花里胡哨,陈延和陈安就

        挑了一对素的银圈,三位伯娘婶娘的款式则年轻些许,有小圆珠的、有缀花的、还有一个福牌的。

        梅花姐姐正当枝头最美的年纪,就选了一款款式精致掐丝的,东西都买完以后,三人满载而归。

        进小院之前,陈延叮嘱陈安:“大哥待会儿别开心得太明显了。”

        若有人落榜,还是要顾忌一下别人的情绪。

        “我知道。”

        果然,一入小院,欢喜与愁容几乎一眼就能分辨,陈延一看,心里便明了这次吕氏私塾加上他和陈安,应当考了五名童生。除了第一场就落榜的那位同窗,第三场还有三人落榜了。

        不过,大家朝夕相处三年,情谊非凡,也许发案时在长案上未见自己只见同窗心中也难受过,但很快,心里多出来的还是恭喜的情绪。

        特别是对陈延。

        这位盘踞了吕氏私塾考试榜三年第一的学神。

        “陈延兄!恭喜你,得中案首!”

        “夫子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非常高兴。”

        陈延笑着还礼,“各位同喜!”

        这么多人中了,也算是小院内的大喜事了,众学子决定庆贺一番,是以,夜里大家都去酒家买熟菜了,把屋子里的桌子拿出来拼一拼,把菜放上。

        俱是学子,喝酒是不成的,但不喝点东西没气氛,陈多富便出去买了一些米酒。

        年少为童生,自然是有些意气风发的,有些落榜的同窗则很失落,陈延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不管说什么都有种在高处窥下方而不知疾苦的感觉,但他还是说了。

        他举起酒杯,“我在此以这杯酒水,恭祝每一人,今年府试只是我们的一个开始,得中我们要开始准备院试,不中来年亦可再考。”大家人均都只上了五年课,能来参加府试,都是人群里的佼佼者了。

        他夸了大家几句,众人颇有些思绪沸腾,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他们在川安县其实也可以算得上是少年英才了。

        此次不成,还有下次啊!

        酒菜渐少,虫鸣声起,吃饱喝足的少年们还跟着长辈一起收拾桌子和院内的残局,府试结束了,众人在谈话间决定了将于后日返程,把这里的好消息带回川安县去。

        隔日,陈家三人在打包被褥之外的其他东西,顺便看看天色,买些干料来把牛喂饱。陈延决定下午去拜访一下吕家大哥吕思然,跟他道谢,顺便问问他有没有要带给吕夫子的书信。

        今天思然兄正好在家中歇息,于是两人见面之后友好谈了谈,有谈读书的事,也有说吕夫子和夫人及幼子吕浩然在川安县的情况。

        许久,吕思然突然问陈延:“康弟你觉得父亲如今还有科举之意吗?”

        “?”陈延一愣,迟疑了许久,才道:“目前应当没有。”去年也许还有一些心思,但随着今年大家都要准备童子试,夫子应当消了此意。

        吕思然顿了顿,“康弟,此次府试提学大人亲笔阅卷,他对你的文章十分喜爱,父亲最擅长的风格正是如今提学大人所喜爱的风格……”

        “过去父亲屡次不第,亦有风格不合上任提学大人的原因,提学五年一任,明年或许就是姜大人任期内的最后一次乡试了。”

        “我知父亲虽爱为夫子,但从未熄过科举之心,我想请你为我去信一封,问问父亲来年有无参加乡试之意。”

        “好!”如此一说,陈延也觉得夫子应当一试。

        他也胸有丘壑,非死读书不肯变通之辈。而且,夫子若能有一个举人功名,在川安县内开私塾,简直无往不利。

        吕思然作揖,陈延立刻扶住他,“兄长不必如此,我会好好跟夫子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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