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白幡被风带起与晴鹤错身而过,和尚手中的小槌砸向木鱼,口中诵念着超度亡魂的经文。少女身条板正的站在灵牌前方,阳光错落在她肩头形成切割般的影子,刀劈不弯的背影被印在杏寿郎眼底,让少年无法移开目光。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晴鹤在僧人的示意下,对着父母的牌位鞠躬。她面无表情,双目藏在长长的睫毛下面,整个人仿佛是由黑曜石与白玉雕成。

        杏寿郎看了半晌,总算明白违和感从何而生,是了,记忆中笑容灿烂的小女孩如今即将和他手拉着手,一起踏上复仇的不归路。

        为数不多的来宾随着流程一一向逝者道别,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或是悲伤,或是遗憾惋惜,又或是对柳生晴鹤小小年纪失去父母却连一滴眼泪都不掉的指责。

        葬礼于黄昏降临时结束,这意味着悲戚将到此为止,接下来的道路尽皆嶙峋坎坷。但是晴鹤不能也不会回头。

        杏寿郎是最后一个陪着晴鹤的人,两人坐在空荡荡的灵堂里,看夕阳垂落,白月上行。

        尽管不想开口,但离别终须到来。

        “我要暂时离开了。”杏寿郎说。

        晴鹤闻言微微低垂睫毛:“是有新的任务了吗?”

        杏寿郎的掌心轻轻落在她的发顶:“是的!不过,我一定还会回来找你!”

        晴鹤打心眼里相信杏寿郎绝不会违背承诺,他有应该奔赴的远方,那么自己也是一样。

        “我要怎么做才能加入鬼杀队?”少女的意志与杏寿郎不尽相同,它熊熊燃烧,又肃杀冷冽;能燃尽一切,也能刺穿坚石。杏寿郎坚持自己,更尊重他人的执念。他不会因为心疼晴鹤而去阻止她,只会尽己所能给她帮助:“你需要从白打技巧开始练习。除了太阳之外,只有日轮刀才能杀死鬼。”

        “从我学会走路的那天开始,妈妈就开始按照她自己的标准来训练我了。”想起母亲,晴鹤的内心再次被刺痛,“所以吃苦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杏寿郎点了点头:“等我回来,我一定陪你一起训练。”

        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源源不断的将温柔传递给她,晴鹤露出了许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葬礼后的三日,晴鹤再次回到了学校。与之前的心态完全不同,同学们的嬉笑甚至显得有些刺耳。在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鼎沸的吵闹与欢乐的气氛,一瞬间就消失了。

        “喂,她来了。”

        “听说她爸妈都死了。”

        “是啊,都被写成新闻登上报纸了呢。据说死得可惨了,浑身上下一块好肉都没有。”

        她们用自以为很难被听见的音量窃窃私语着,然而晴鹤听力极佳,就算捂住耳朵,这些词句也能顺着她的指缝钻入身体。没有脸的嘴唇不停地翻飞着,带着若有若无的恶意想要缠住她的脚踝、攀上她的小腿,直到扼住她的喉咙。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晴鹤脑海中一闪而过:如果她们都死了,是不是就能安静一些?

        “喂,柳生晴鹤。”有人特意走来,拍了拍晴鹤的肩膀:“听说你爸妈都被杀了,是吗?”

        晴鹤手上的关节因为拳头握得太紧而开始泛白。是西木明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尤其不中听。那只搭在晴鹤肩上的手,玩闹般反复拍打着:“我好像听说,这不是简单的入室劫杀哦。”

        “西木同学的父亲是官员,搞不好她真的会知道更多内情呢。”有人在旁边说着自以为正确的论调。明穗被簇拥着,脸上满是遮都遮不住的得意洋洋:“什么内情?还不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连累她爸爸也一起丢了命而已。”

        晴鹤刚入学的时候,宇智波堇陪女儿参加过学校的春日祭,当她出现的一瞬间,人群便在纷飞的樱花中安静下来。哪怕她只是随意的站着,哪怕她只穿了款式简单的衣服,还是能够吸引无数惊艳的目光。

        这对母女的美貌一脉相承,所以明穗喜欢的男孩眼里只有晴鹤。她恨屋及乌,嫉妒随着时间不断发酵,终于,堇以一种极其凄惨的方式死去,她心中的恶魔也终于可以随着恶毒的言语被尽情的释放出来。

        “你有种再说一遍?”晴鹤缓慢的抬起头,语气冷得像冰。

        “说就说啊,你能把我怎么样?”那嚣张跋扈惯了的大小姐像被逗乐了似的咯咯笑着,粉嫩的嘴一开一合,喉咙深处冒出令人作呕的声音“你爸爸不过是个大学教授,一年挣不了多少钱吧?供不起你的漂亮妈妈吧?哎呀,仔细一看你长得不怎么像你爸爸哎,是不是你妈偷——”

        “人”字还没说出口,她的脸就被晴鹤狠狠摁着砸在了课桌上。随着木屑飞溅,教室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显得脑袋和桌子亲密接触的咔嚓声分外响亮。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明穗就又感觉头皮一痛——晴鹤攥着她的头发,把她从破碎的课桌前硬生生拉起来扔到了地上。因为惊恐和疼痛,她不断的抽泣着,哭得越发厉害:“你居然敢打我!我、我要回去告诉我爸爸!”

        晴鹤既不服软、也不道歉,冲着对方脸上就是一拳,接下来是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下手越来越重,甚至渐渐有血珠随着动作飞起来溅在她的侧脸,等到明穗没了声息之后,终于有人尖叫着跑出了教室。又过了一阵,匆忙的脚步由远及近,带来惊惧的怒吼。

        “柳生晴鹤你在干什么!马上给我住手!”

        这是晴鹤第二次和警察打交道,上一次是在半个月之前。警局的禁闭室很冷,作为“危险暴行犯”,晴鹤的手被锁在座椅上,警察坐在她对面大力的拍着桌子:“西木大人可是内阁的高官,他的女儿被你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你觉得你会有好下场吗?还有你究竟对佐藤警官施了什么妖法,居然让他疯成那个样子?”

        “他拿枪指着我的头,而我不过是看了他一眼。还有,我一点也不在乎我的下场。”晴鹤冷静的回答道,“西木明穗侮辱了我死去的母亲,她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你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冷血动物!”警察锁上禁闭室的门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晴鹤被关到第三天的时候,警方简单地带来了几个消息:她不出所料地被学校开除了,速度快到甚至根本没有更新花名册,只是把她的名字用黑墨层层涂掉。还有西木议员因为女儿的伤势大发雷霆,放话说要让晴鹤上绞刑架。

        室内黑暗无光,时间的流逝变得极不明显。晴鹤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吃东西,除此之外便是数着钟表的滴答声安静的等待。

        第五天的清晨,铁门吱呀打开,人影靠近,带来暖阳。禁闭室外的阳光刺痛晴鹤双眼,她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样子。

        是那个说要自己等他回来的人。

        杏寿郎抖开手里厚实的毛毯裹在晴鹤身上,又扶着她坐在走廊的长椅,这才转身去和警察以及西木议员交涉。

        鬼杀队的当主乃是传承千年的产屋敷家,能量远非东京警视厅和一个内阁议员所能比较。再加上杏寿郎本身的气势,竟使年长的上位者在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面前都显得弱了几分。

        西木议员并非不清楚女儿挨打的真正原因。他自知理亏,最终放弃了报复晴鹤的想法,不过他仍然坚称明穗的高额医疗费需要由对方来承担。

        杏寿郎毫不犹豫的掏出自己的积蓄,替晴鹤填平了这个窟窿。他昂首挺胸的走出局长办公室,对着等在门外的女孩伸出手:“走吧,晴鹤,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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