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屋外偶尔路过的行人模糊成苍白的背景,屋内粘稠的鲜血溅在墙面,濒死的人在上面留下拉长的掌印。

        炼狱杏寿郎站在鬼的面前。那是一只不知餍足的鬼,四目发红,有贪婪的精光从其中逸出。尖牙交错磋磨,咀嚼着血淋淋的骨头,而在它丑陋的身躯旁边,堆积着支离破碎的人体。杏寿郎深吸了一口气,拇指顶起刀镡,整个人蓄势待发。

        红色的刀身上仿佛在流泻着火光,那鬼瞥了一眼,口中不满的嚷嚷着:“你们鬼杀队的怎么这么麻烦啊?我不过吃个人而已,就跟你们打猎差不多,这也值得你费尽心思追到这里来?”

        杏寿郎没打算跟鬼废话,他拔刀出鞘,日轮刀淬炼出三昧真火的色泽。炎之呼吸的力量开始贯彻于四肢百骸之间,周遭身体散发出火焰虚影,瞬间挤满狭小的和室。

        鬼摆了摆手:“如果我现在下跪求饶,你能放我一马么?”杏寿郎将刀横在燕尾似的眉间,语气无比坚定:“无论你是否求饶,我都会将你斩杀于此地!”

        其实这只鬼并不是杏寿郎原本的任务目标。和吸引着他一路向前的气息相比,这家伙实在是太弱了,弱得大概只用一刀就能解决掉。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轻敌——杏寿郎压低身体,吐纳间散发着热度。他的目光只盯着鬼的脖颈,他需要一刀斩落它的头颅。几乎刹那之间,他的身影便如燃烧的利箭疾射而出,而赤红刀刃已经先他一步触及到鬼的弱点。

        “我还没有死哦,猎鬼人。”恶鬼戏谑的声音在近旁响起,瞬间便又移动到了少年身后。杏寿郎扭身避开攻击,刻苦训练造就的敏锐探悉救了他一命,第一刀斩杀之后,日轮刀第二次开刃,稳稳挡住直逼心脏的偷袭。

        鬼张开四只眼睛,看上去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哎呀,这样都没能杀掉你呢。”而杏寿郎则严肃了起来:“是影子?”

        “这么快就猜到了,你好像还挺聪明的嘛。”鬼的身体逐渐消失在房间暗处:“我生于黑暗,融于阴影,以人类为食物。是只有影子才能庇护的可怜虫。”

        日轮刀的第三次挥动,替杏寿郎挡下从右侧腰部袭来的尖爪。第四次、第五次,分别挡下从天花板和地底忽然冒出的利刃,然而敌暗我明,杏寿郎虽然没有任何外伤,羽织却也被切碎了些许边角。白色布料如同花瓣凋零,慢悠悠飘向地面血泊中,上方则是刀刃与杀意碰撞产生的火花。

        十几番来回之后,双方都站定脚步,各占据宅邸一角。杏寿郎的呼吸节奏仍然稳定,只是这样撕扯下去,不知是否又要浪费一整个晚上。比起这个缠人的家伙,他更在意的还是那个让鎹鸦为之焦躁不已的强大气息。

        鬼咯咯笑道:“你要找的本来不是我,对吧?”杏寿郎有些惊讶,但握刀的手也一刻不曾放松过。它耸了耸肩膀,四只眼珠子瞥来瞥去,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看来确实不是。”

        “这并不重要!只要遇见恶鬼,就必定取它性命!这是我作为猎鬼人应尽的职责!”杏寿郎大声说道。

        天快亮了,但对鬼来说却是永夜将近。在第一次偷袭没能杀掉面前少年的时候,它就知道死神正在前方悠然等待自己。然而再低贱的生物都有求生欲望,它不够强大,杀不掉面前的人,但是它可以逃。

        不,不对,已经逃不掉了。

        杏寿郎早已看穿鬼的意图,在那浑浊的黑影蹭着木房梁柱的影子想要借道逃跑之时,他突然像爆发的流星一样迅速冲向前方,鬼甚至还没能看到身后追来的是火还是猎鬼人,头颅就已经高高飞起,接着又在【不知火】的剑气中化为飞灰。

        ——就算你能藏身阴影又如何?我的火只要足够热烈,就能燃尽所有黑暗。

        收好日轮刀之后,杏寿郎简单的打理了受害者的尸首,便继续朝着任务的方向飞奔而去。鬼的气息仍然存在,而且越往前走,则越发浓烈。血腥味和鬼息纠缠在一起,在杏寿郎的脑海中如同看不见的爪子一样,刺得他头皮发疼。那个地方分外熟悉,走得越近,就越能想起那里代表着什么。

        柳生晴鹤。

        “杏寿郎,保重!下次一定还要来看我哦~”

        回忆催着杏寿郎再次加快了脚步。他还记得晴鹤上次和他道别时的样子,她站在父母身旁对他挥手,露出好看的微笑。她似乎更像她的妈妈,尤其是那头海藻般茂密而微卷的长发和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似的眼睛。但她同时又有着与他有些相似的、骨骼分明的高鼻梁和线条利落的尖下巴。

        前面就是柳生家的宅邸了,鬼的气息刹那间变得浓烈百倍,如同山巅上怎么也驱散不了的寒雾。杏寿郎刚刚走进前厅,脚步就是一顿,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眼花——一道比屋中鬼气稍弱的粉色身影在晨光到来之前飞速逃窜,而父亲年轻时的至交好友和他的妻子躺在地上,已经变成了两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炼狱杏寿郎很坚强,母亲的病逝和父亲的颓废都没有打击他,反而越挫越勇。现在他却脚步凝滞,仿佛有鬼从地板下冒出,将他死死缠住。

        他慢慢走过去,是的,他没认错。血污中的那两个人确实是他的宗政叔叔和堇阿姨。但是只有他们两个而已。杏寿郎念着晴鹤的名字,越跑越快。然而,纵使将整栋房子转上许多圈,他都没有从中找到她半点痕迹。

        她到底是逃过一劫……还是尸骨无存了?

        杏寿郎强迫自己不去陷入深渊。明显已经无法追上逃出的鬼,他转而开始在这处散发死亡气息的宅邸里寻找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宗政叔叔虽是学者却并不算文弱,堇阿姨的实力甚至比一般的柱还要强上一些,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鬼,才会让他们在死前受到如此可怕的凌虐?

        答案似乎很清晰,却又显得扑朔迷离。杏寿郎发现每一步推断都会走向绝处。

        所有的房间都被弄得一团糟,尤其是书房。在书架倒下的地方有一大团散发着糊味的焦黑污渍,杏寿郎蹲下来用手沾了沾——是纸灰,好像有什么重要的文件被烧掉了。

        此时阳光透进书房残损的窗户,但却来得太迟,凶手早已大摇大摆的离开。杏寿郎走到庭院里的樱花树下,目视着被光晕围绕的太阳。它那么耀眼,却无法在夜间驱散邪恶。

        所以才需要鬼杀队的存在。

        不知是谁报了警,四周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杏寿郎跃上房檐,在高处静静观看。警察们鱼贯而入,又被恶鬼刻意留下的惨状吓得连连后退。而从他们的谈话中,他能推断出晴鹤是因为凶案发生时不在家中才幸免于难。

        他知道警察一定会去找晴鹤,他必须守在这里等她。这样的场景连他这个经常面对死神的人都难以接受,而作为柳生夫妇的亲生女儿,她恐怕会疯掉也说不定。

        他绝对不会抛下她不管。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之时,他才看到穿着校服的晴鹤被浑浑噩噩的领回了家中。她看上去苍白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折断。所以他挡在了她身前,决定做她最后的避风港。

        “她不是妖怪。”杏寿郎对着惊弓之鸟般的警察说道,“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你是谁?”中年警官质问道。

        杏寿郎目光真挚:“我叫炼狱杏寿郎,是晴鹤的哥哥。”

        警官似乎并不很信任他,而是眯起眼睛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凶手?”这时惊魂甫定的小警察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踮起脚对上司耳语:“……两人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午夜到凌晨时分,上一个案件的报案人说看到一个火焰发色的少年那时正在好几条街外的地方,应该就是他了。您再看他身上的衣服……好像是鬼杀队的。”

        警官稍作思索之后,默认了杏寿郎的身份。

        另一边,晴鹤终于从紧绷的精神中被拯救,但却转而被无法抵抗的巨大悲痛击倒。她抓住杏寿郎的衣服,手背上青筋暴起。杏寿郎低头看见她的眼睛变成了十分陌生的样子,看着像是妖鬼,气息却又如此纯净。

        一定很疼吧?杏寿郎把手盖在那双流着血泪的诡异红眼之上,又将她拥入怀中:“抱歉,是我来迟了。”晴鹤死死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用嘶哑的声音不住的哭泣着:“求求你……不要放弃我,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杏寿郎仿佛又回到了母亲躺在榻榻米上,最终永远离他而去的时候。那一年的樱花开得格外迟。他曾经无能为力,现在他可以毫不迟疑地握住晴鹤的手,然后坚决地告诉她:“别担心,你还有我,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我会陪着你,也会保护你。和你一起向黑暗的深渊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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