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破法
沉默一会儿，方绍鱼开口：“你们知不知道，魂魄一旦被分开，就不能聚合，会很大程度伤害到根本？仅剩的灵力下到阴界可能支撑不住浊气，一瞬间灰飞烟灭，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赵低头，狼狈模样无处可逃，虚弱地说：“老李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见我们哥仨，我们生前爱玩，欠了很多钱，老李总给我们擦屁股。死那天我们仨是急着躲债主，把老李一个人留下，坐上车跑了，结果遇上车祸，成了我们四个人的最后一面。我们死了以后，听说鬼差要打点，不给钱下场很惨，我们没钱只能先跑，刚好就碰上老李走在路上。你不知道，我们三个债主多，家里人早断了联系，老李一个人给我们办丧事，路上就遇见债主了，他又是磕头又是挨打，爬着回的家。”
老孙不说话，也不看老赵，仰头望窗外的月亮。
老赵则继续说：“我们死有余辜，可是老李不该替我们扛啊，我们也是死了才终于有点良心，在老李身边呆了几年，尽力帮他躲开霉运。最近老李儿子考上了好大学，急着用钱，他白天上班半夜开出租，有天遇上个乘客醉酒，骚扰一个女孩，老李下车帮忙，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猛一下犯了病……唉，怎么说呢，我们都是欠他的，要能以命换命，我肯定干，老钱也是这么想的，他说自己在仨人里最弱，他做点牺牲，要有什么万一，我们剩下的能继续看着老李，就是这么回事。”
方绍鱼被最后一句话唤醒，敷衍地说：“啊，讲完了？”
老孙“啧”了一声：“姑娘，你心是石头做的呀？”
她托着下巴，不以为意：“哪个人没点故事，我时间不多，挨个给我讲我可听不完。重点是这个老钱明天中午之前必须脱身，我要把你们都送到地下。人间的事你们管不到，也不该管。”
“可是我们得看着老李做完手术啊。”
“别忘了，这笔手术费是利用了我骗来的，不义财，慎取之，我能宽限半天已经可以感动中国了。”
老赵反驳：“你今天见到小林不是挺高兴的吗，这不两全其美，算功德吧。”
方绍鱼不予置评，只说：“最后一个问题，我给林肆下的结界，你们为什么可以破开？”
“说到这个，我们最近一直跟着他，发现他到你家门口，你明明站在那儿，他愣是看不见。刚开始以为他视力有问题，往你身上丢东西吸引他的注意，跟了几次后我们才发现他是被你给屏蔽了，所以——”
老赵停住，卖起了关子：“要是告诉你解法，你不会再把小林给屏蔽了吧？”
这三个孙子，方绍鱼想，难怪最近被不明物体砸中的次数变多了，于是她报复般地搞这俩人心态：“看我心情，要是我着急用电风扇，就不需要等什么答案了。”
老赵连忙竹筒倒豆子，托出实情：“我们是利用你这个结界的特点，防小林不防别人，就让老钱在小林进入结界范围的一瞬间，把另一半魂魄藏进他的身体，这样结界会把小林误认为是老钱，自然就打开了，不过这阵对魂魄损耗很大，另一半的魂魄直接就被结界吃掉了，现在老钱就只剩下秘书身体里那一半。”
方绍鱼不再多言，抬起手，打开了电风扇。
孙赵二人脸色突变，飞入了荷包：“我们哥俩先走一步。”
次日，方绍鱼打着哈欠上班，接到了林肆的电话。
林肆似乎心情不错：“喂？”
“嗯。”
“方小姐，你不是说要知道我去过哪儿见过谁吗？基本就是公司酒店家之类的，如果你是想来看看的话，可能需要找个人陪同，下班——”
“哦不需要，”方绍鱼淡然回绝，“你公司、家里和车上装了监控的话，可以把这些视频都交给我看。”
“……我的所有影像？”
“嗯，一举一动。”
那头静默数秒，终于说：“呃，你……你的想法是不是危险了点？”
原来方小姐已经喜欢他到如此狂热的地步，他时时刻刻的动向都要知道，这一步是监视，难道下一步是跟踪？
林肆心不在焉地搭着骨牌，留神方绍鱼接下来的语出惊人。
方绍鱼难得反省自己的失礼，补充说：“也不是都要看，你要是和人约会或者做点少儿不宜的隐私事情，那些内容可以和谐后再给我。”
林肆冲口而出：“我没和谁约会。”
“哦。”
奇怪的沉默。
林肆摸着骨牌，尴尬不止，但也找不到合适的话继续接。
这时，方绍鱼开口：“那就都给我看吧。”
“……”
云归客栈。
老板娘把关店的告示贴在门上，转头催着厨子收拾行李：“赶紧的，值钱东西都带好，这一走附近的小鬼肯定得生事，别让他们惦记了去。”
决明扛着两个大包，气喘吁吁：“你不是有个乾坤袋吗，我怎么还得亲自扛啊？真沉。”
“小鱼祖上就传下来两个，我借走一个，已经装满了我的宝贝，你拿的这些是多出来的。”
决明愤愤不平：“要那么多宝贝带不走，也不拿出来，宝贝它干什么？我们是去办正事，这些杂碎不拿也罢。”
老板娘不以为然：“求人办事不得带东西？再说了，我们这次去也算故地重游见见老朋友，带些礼物当个心意。我听说那些道士不缺钱，要好好挑几样珍奇宝贝。”
决明默默扛着包，走出了门。
只听老板娘在后边说：“毕竟，你曾经也是有无宗的小门童啊。”
郑秘书的秘书做好了李家的背调，确定那位病重的李先生确实命悬一线，需要救助，就把治疗款项拨了过去。孟女士立刻签字知情同意书，把老李送进了手术室。
办公室里，赵钱孙三鬼透过铜镜看到这一幕，雾散云开，笑意渐盛。
方绍鱼收起镜子，问：“满意啦？这回可以安心上路了吧。”
老赵恳求：“再等等，听说这手术也要大半天，万一情况不对——”
“那你们也束手无策。钱也给了，手术也做了，如果真的回天乏术，你们四兄弟可以在地底下团聚打牌了。”
老孙撇过头去，不甚满意：“事情没在你头上，你当然想得开。”
有人敲门，方绍鱼去开，来人是林肆。
林肆望着里面坐着的那位被附身的郑秘书，还有另外两把空置的椅子，试探问：“你在——做法？”
“嗯，你先忙你的事，我等下就把郑秘书本尊还给你。”
“我能进去吗？”
方绍鱼毫不犹豫打算关门，林肆则早有准备堵住了门。
林肆说：“我不相信什么邪魔鬼怪，但我得确保郑秘书的安全，这是公司，是上班时间，我就要对下属们负责，所以，希望你能让我在一边监督。”
“……”
“我知道你不想我参与，但是我保证无论看到什么，都保密，行吗？”
方绍鱼听到门外传来几个员工八卦的声音，下意识转头，思考片刻，把林肆放了进来。
她拉上窗帘，然后打开包，掏出几枚桃符，在地上摆成一个六边形的圈，接着用一柄木剑戳破三张黄符，将木剑钉在了地上。
林肆静静看着这不科学的一幕，当方绍鱼拔出木剑、地面随之升起一面水镜时，一时呆住。
就像一场免票的魔术表演，他还被动包场观看。
在林肆的眼中，方绍鱼正朝着空置的椅子说：“进去，往下走到尽头后左转，竹林尽头有间客栈，跟那里的老板说是姓方的道士带来的，她会安排你们。”
老孙紧张：“能行吗？万一他们不安排怎么办？”
方绍鱼一脸理所当然：“那就等死啊。”
“……”
“不过至少有一点，鬼差从来不去竹林禁地，也很少有道士去，比在人间安全。”
老赵和老孙这才点头，依依不舍地进了镜子。
她又走到郑钦面前，往他额头贴了道符，对他体内的老钱说：“凝神聚气，离开这副躯壳，物归原主。”
郑秘书闭上眼，只听方绍鱼继续嘱咐：“被附身后的人，记忆大多会有一定程度的损伤，醒来可能会不记得一部分事情，你现在把思绪放空，什么也不要想，不要触动原主的记忆，慢慢地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缕将近透明的青烟飞了出来，方绍鱼默念口诀，化出一个淡蓝色的障壁，套住青烟，说：“这个东西能帮你当一阵子浊气，但能不能坚持到转生，只看你自己的运气。”
不多时，三个鬼魂消散，水镜也关闭，方绍鱼虚脱地瘫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吸气。
林肆快步走到她身边，关切道：“你哪里不舒服？带你去看医生？”
她无力地摆摆手，说：“就这样，让我歇会儿。”
“……亲眼见到，还是有点难相信。”林肆坦白。
没得到回答，他转头看方绍鱼，而她则看向光秃秃的墙，眼中一片疲惫和茫然。林肆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眼眸是浅灰色的，埋着灰暗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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