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妖怪
片刻的寂静。
谁都不会想到，尹欢会突然出手，将剑插入长晟的胸口。
鲜血流出，倒在地上的长晟似乎也才反应过来，错愕地低头去看。可让他意外的是，除了这伤口的疼痛感，似乎头更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天灵盖中冲出来。身体扭得像一条虫，长晟窝在地上低吼。
“你干什么？”青娆怔忪一问，仿佛才回过神来，突然挣开沈近竹的束缚。急忙蹲在地上，却不敢伸手触摸哀嚎的长晟。
血渍映红了青娆的眼角，她颤抖着手摸摸长晟的头，猛然把自己袖中的所有符纸拿出来，不管不顾地就朝尹欢的方向丢过去。“我跟你拼了！”
尹欢兀自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有错开，她只是定定望向沈近竹，观察他的反应。
“青娆，你先冷静一下！”沈近竹来不及多想，匆匆站在尹欢的面前，凝出光盾罩住她。
眼尾绯红，青娆又低头看一眼已经陷入昏迷的长晟，情绪崩溃地大哭：“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他从小受苦，在最艰难的时候也只是去农户家偷只鸡吃。如今他杀的，也是该杀之人，你为何非要为难我们！”
一旁的唐华则是瞬间瞅准时机，拂尘一挥，就把青娆手中的符纸都囊入怀中，“嘿嘿，这还有个正经道士站着呢，在我面前玩什么符纸啊？”
“是啊，在你们面前，我们还能有什么活路。”青娆骤然卸力，跌坐在地上，嘲讽一笑。
撑着身子坐到长晟旁边，青娆将长晟的头揽入怀中，俯身在他额头落下轻柔一吻。尔后，又怔怔抬头，盯着沈近竹的眼中翻滚怨愤。
默默撤下了手，沈近竹也不解尹欢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可尚来不及转头去问，就听见青娆悠悠的话语。
“沈师兄，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刚正不阿，公平守正啊。在你眼里，从来没有这些私情是不是？全青阳派都说你最喜欢我，唯有我不信，你从未有半分亲近过我。你果真是我心中的样子，冷酷无情、冷漠无心。”
像是被人闷闷打了一拳，沈近竹低垂眼睫，退后半步。心中一片冰凉，就像是数年来，独自度过的每一个黑夜。“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无情无心。”
“青娆小师妹呀，捅刀子的是我，你说我夫君做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尹欢俏柔的声音，沈近竹未及转头，就感觉自己胳膊一紧，她便如常挽住他。仿若是面对溺水之人，执意要拉住他的一根绳子。
迎着青娆愤怒的眼神，尹欢笑嘻嘻将碎发别在耳后，“况且，你的心上人到底死没死，还不一定呢。”
面容瞬间一僵，青娆急切探手摸向长晟的胸口，微弱的跳动，冲击她的掌心。青娆难以置信地抬头，喃喃道：“你不是要杀他？”
“承影神剑，若只是为了杀人，未免委屈了些。”尹欢嬉笑着转头，冲沈近竹妖媚地眨眨眼，“小竹竹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我后来投奔的那个友人，出了一点麻烦，我是为了那桩事才来到这里的。”
凝视双眼紧闭的长晟，沈近竹意外挑眉，“你所指的，就是他？”
“正是。之前我没有同你坦白，其实前日晚上我出现在你们的降妖阵中，正是追踪他。”松开沈近竹，尹欢往前几步，蹲在青娆的面前，“而也正是那个晚上，沈近竹他打算以一人之力，保护你和他。”
眼睛猛然瞪大，青娆这才从激愤中清醒过来，看向沈近竹，眼中有些许愧疚之意。
不知是不是有意，沈近竹错开了青娆的眼神，低头去看插进长晟胸口的剑。视线倏地一凝，剑身周围缠绕着一股黑气，惊异地看向尹欢，“这是？”
“不愧是我家小竹竹，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拍拍手，尹欢往一旁让开，“这个长晟，自始至终就是凡人，只因为被这丝妖气附身，拥有了这些看似是妖的本事。”
“怎么可能！”青娆诧异低头，但她修为一般，并看不到所谓的妖气，“若只是一丝妖气，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能力？”
拂尘一甩，唐华惊讶开口，“原来是这样啊！普通妖气确实不太可能，但若是妖神，恐怕就有这样的能力了。”
言谈之际，沈近竹已经弯腰握住了剑柄。刚一碰到，就感觉承影仿佛在嗡鸣挣扎，眉心一皱，他厉声对青娆喊道：“按住他！”
话音落下，沈近竹便运灵力于剑身，双手奋力压制妖气一挑。
“啊！”长晟似乎陷入异常的痛苦，瞬间睁开眼睛，奋起便朝着沈近竹咬去。
尖利的牙，距离他只有半寸，双手凝神与妖气缠斗，沈近竹无法躲闪，竟也直接面不改色地放任他咬。
突然横过来一个拂尘，长晟的牙，牢牢咬住木柄。
沈近竹也在瞬间发力，把妖气尽数挑出来，用剑钉在地上，又施法禁锢住。见那一丝妖气逐渐平静下来，他来不及多喘一口气，便急忙转头。
“小竹竹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躲一躲呢？”尹欢莞尔一笑，十分自然地抛过来一个媚眼，然后将沾着口水的拂尘丢给唐华。
脸色青了又黑，唐华敢怒不敢言，抱着自己的拂尘缩在角落嘤嘤哭泣。
青娆忙又探了探长晟的脉搏，松下一口气，“他没事。”
“他当然没事了，怎么，难道你还觉得我家小竹竹要害他？”尹欢舔舔牙，说得毫不客气。
面色一红，青娆让怀中的长晟靠坐在一边，起身对沈近竹十分恭敬地一拜。“方才是青娆失言，情急之举，望师兄莫要放在心上。”
拽紧了本欲避开的沈近竹，坦然接受这一拜，尹欢哼哼唧唧，“这就算了？”
愈发将身子伏低，青娆愧疚说道：“青娆甘愿接受一切惩罚。”
“起来吧。”淡然开口，沈近竹把胳膊从尹欢怀中抽出来，又摸出一个瓷瓶递给青娆，“把这个给他吃了。”
不情不愿地努努嘴，尹欢心中念叨，这股子慈悲济世的样子，倒是和那人一样。
眼尾扫到了尹欢的表情，沈近竹一顿，又突然开口，“我给你药救他，只是因为我原不该私下伤他，他应该被师尊或是官府处置。”
不解地眨眨眼，青娆只当他是在给自己解释，便点点头，“多谢师兄。”
尹欢则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想起自己刚才故意突然动手，他也不曾像那个人一样误会她，反而第一时间保护她。心中一甜，上前挽住沈近竹的胳膊。
感觉他下意识要挣开，尹欢立马委屈撇嘴，“你都甩开我多少次了，人家也会伤心的嘛。”
“……”终究任她去了，沈近竹半僵着身子，“若是你实在害怕，就抓着吧。”
尹欢不由得扑哧一笑，如今危险尽除，还能有什么怕的。还没得瑟片刻，沈近竹就投来恼怒一瞥，连忙正了神色，“就是呀，人家好怕！快看，他醒了。”
收回视线，沈近竹就看到缓缓睁开眼的长晟，他此时虽然虚弱，可身上隐约的戾气却消散殆尽。“我……这是怎么了？”
“总不至于是死了呗。”尹欢咧嘴，“现在清醒过来了？”
紧张地扶着他，青娆也连声追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长晟缓缓摇头，像是想起什么，又猛地摸摸自己的尾椎骨，那里早已不见了尾巴。“原来我真的，只是个凡人？”
手指若有若无地拨动几下沈近竹的袖子，尹欢似笑非笑，“我以为这件事，会让你挺高兴的呢。”
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她的手，沈近竹亦看向长晟，“你现在都想起了什么？”
“我好像，是被刘盛捡回家的一个小男孩。”长晟捂着头，双眼迷茫，“可我为什么，会突然成了妖呢？”
这倒是和凝月镜中的记忆相同，沈近竹转头，看向尹欢，“我也很好奇，他是怎么成妖的。”
“我真不是有心骗你瞒你。”尹欢讪笑两下，“我只知道，我的那位友人因为丢了一缕带着妖气的神魂，陷入昏睡之中。我一路追查那缕妖气到这里，至于他是怎么被这妖气附身，我只能猜是那次伤过头的原因。”
沈近竹沉思片刻，才想起那个郑员外确实弄伤过小男孩的头，“这就说得通了，因为头部受创，又是年幼稚子，确实是妖气寄居的好躯体。”
“这般说来，我还该谢谢这缕妖气了，不然怎么找刘盛那个伪善的负心人报仇！”长晟狠狠一笑，未有丝毫悔意。
拍手笑笑，尹欢怜悯地看着他，“但愿你不后悔，你知道刘盛的女儿是谁吗？”
“定然是他与后娶的富贵小姐所生，她也是活该去死！”
垂了垂眸，沈近竹低叹，“她是婉娘的血脉。”
怨恨的表情一滞，长晟抬头，激动追问：“你说什么？”
唐华总算是从悲愤中脱离，见到他问，便兴奋地上前，夸张讲述凝月镜中的见闻。
随着唐华的讲述，长晟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差点支撑不住身体，勉强由青娆扶住，“怎么可能，刘盛到底都在做什么，他若不是贪慕京城权贵，为何不回来！”
是个好问题，这个故事的另一半，到底是怎样的？沈近竹默念咒语，再次化出凝月镜，“真相如何，便只有刘盛知道了。”
拿出袖中刘老爷的玉玦，沈近竹将其捏在凝月镜背面，喃喃念咒。片刻之后，镜中浓墨散去，逐渐显露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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