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对不起
几道黑影无声地落入喧闹的叶城黑市中，犹如夜色中的鸦。
那些混迹此处的魔修、妖族和散修们看到几人的身影，都开始不自觉地退却。
尽管这些人身披黑色的斗篷，脸上戴着古怪的面具，别人也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才是这黑暗地下真正的掌管着。
白天和玉明珠讨价还价之后，谢绝已经有些心力憔悴，眼下依旧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会儿他要应付的人，每一个都比玉明珠可怕很多倍。
随着门口传来脚步声，穿着斗篷的黑衣人们依次走了进来，为首那个男人，琉璃似的眼睛里仿佛蕴含了寒冰。
“请。”也不多做寒暄，大门落下后，谢绝便掀开身后红布，下面是一排排的黑色箱子，贴满了符咒挂满了锁链，散发出来的阵阵黑气弥漫着屋子中间。
而所有人都对这黑气见怪不怪，有些黑衣人还贪婪地吸收了起来。
“干点正事。”第二个黑衣人踹了揣正在吸食黑气的手下，示意谢绝打开箱子。
一咬牙，谢绝念动咒语，打开箱子，箱子中赫然是一排排密密麻麻排开的妖丹，这些妖丹都成色极好，各种颜色都有，散发着淡淡的幽光，有些还带着鲜血和污浊。
为首的那个男人伸出一双如玉的手，缓缓置于一颗妖丹之上，几秒钟的时间，妖丹便消失在了眼前，化作一阵阵的黑雾，被彻底吸收。
他眼底闪过一丝暗红色的光芒，对身后的人点点头。
他们这时才从芥子囊中拿出成千的袋子，随便从中间取出一个来打来，仙梦丸醉人的芳香在房间内传播开来，引得鬼市街道上徘徊的魔修妖修们蠢蠢欲动，可是房间里的大佬又有足够的威慑力，没人敢在这个时间作乱。
“多谢乌公子。”谢绝接过这些袋子，指了指最后那个小箱子，“那是答应乌公子的那一成税贡。可是以后……”
“如何？”不过随口一问，十足的压迫感却让谢绝有些胆怯，“那位玉姑娘有些想法……”
没有纠结多久，谢绝便把同玉明珠商量的交易部分说了出来，现如今他暂代玄天堂堂主一职，若是没有乌仁狄支持他，他很难坐稳这个位子，所以更加不敢得罪琼雪派的人。
他内心忐忑地等待着对面的年轻人发脾气，想着如何消弭这场灾祸，却听到眼前的青年低低地笑了一声。
“乌公子，这件事您以为如何？”谢绝更加紧张了。
“无妨，按她说的去做便是了。”黑暗中的乌雪歌大手一挥，眼底的暗红色更加鲜明，“我与她自然有一笔帐要算的，且给她当作利息记着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必太过在意。”
地砖上映照着树影，窗棱细密织就一方纹理。
门口传来轻轻地敲门声，玉明珠心中一阵惊喜，蹦蹦跳跳跑去开门，门口站的人竟然是云珠。
此时他已经恢复了男装打扮，一身英气，眉目如画。
不做妩媚无双的花魁，他也足够风华绝代。
看到来人，玉明珠也换上了另外一种笑容：“云珠公子？”
“叫我云珠就好了。”云珠对她点点头，“我今日来是来感谢玉姑娘的，我刚一回水榭歌台，就听其他姑娘们说了，新城主已经下令可以放大家自行离开。现在刚好云海那里停了一艘去东海的商船，想走的族人都可以收拾细软离开这里，我准备之后就带着软软回到家乡，她本来也是王族血脉，没想到流落至今，跟着我们受苦。”
“软软？全名是什么？”玉明珠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软软原名梁软软。”云珠给她解释道，“我娘亲这些年为了报仇已经走火入魔了，丝毫不顾及族人的感受，强迫她们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而且强迫我也……不过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多亏了你，玉姑娘，这个东西送给你，虽然已经残破了，但是刚好可以留作纪念。还有这锦盒里的东西，请你一定要转交给云霜。”
锦囊散发着金光，里边是已经破碎的只剩一半的如梦令，毕竟是化神级别的法宝，即使残破如此也能感受到它蕴含的巨大力量。
没想到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宝物，云珠都愿意留下，可能他实在不想再重温自己父母那一辈的悲剧。
打开锦盒，玉明珠更是瞠目结舌，这里装的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妖丹。
她吓了一跳：“这？”
“这是娘亲的妖丹。”云珠回答地很直白，“是娘亲临走前自己亲手取下来的，她的妖丹是受伤后重新修炼而成的，比一般的妖丹更凝实，是绝佳的补品。我想，这也是娘这些年来对弟弟的补偿。但是我估计他根本不愿见我，也不愿意跟我回家，所以请你帮我转交。”
玉明珠还是有些愣愣的，似乎有些不太能接受这个现实。
“在我们妖族之间，彼此吞噬，杀戮，吃掉亲人的妖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生存的环境实在太艰难了。”云珠苦笑，“所以刚刚来到天耀大陆的老妖王和我娘才会那么喜欢的喜欢人类，他们觉的人类之间相处的很平和，很有爱。可惜后来阴差阳错，一切都毁了，这可能也是命运使然。”
“好，我一定帮你带到。”玉明珠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做出承诺。
“玉姑娘，我想我们以后似乎还会再见面。”云珠盯着玉明珠耳侧的金色小鸟，终于确定了什么，得出肯定的结论，“可能你与我们妖族天生就是有缘。”
玉明珠不解其意，只以为是云珠在表达好感，索性还是拍拍他的肩膀：“那当然，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送走了云珠，她觉的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
就这么一直盯着云珠的背影，她竟然看到了一旁草丛里藏着的毛茸茸的大尾巴，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纪云霜，你想看干嘛不大大方方的追上去看啊。”玉明珠简直恨铁不成钢，“那可是你亲哥，此去一别山高水远，你又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妖族，你还不赶紧跟他道别。”
“不，我就不。”纪云霜从草丛里探出头来，眼眶却已经湿润了，还是倔强地坚持着，“我才不会多看他一眼，他和娘亲都在骗我。妖丹我也绝对不要，我就是饿死，从这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吃她一口的妖丹。”
玉明珠：……好耳熟啊这个台词。
“好，你今天的话我记着了，你可千万别哪天跑我这真香来了。”玉明珠点着他的脑门，“不对啊，你的尾巴怎么回事，是收不回去了吗？”
“没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的尾巴了，只能露在外面，这可太烦了。”他也是一脸的苦恼。
“这要是在叶城也就算了，回到山门也这样，实在不好交代。”考虑到现实情况，毕竟妖族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她不得不为纪云霜的未来捏了把汗，“等我给你想想办法。”
纪云霜嘴里抱怨，身体却很诚实，非常相信玉明珠的跟她走进了房间里。
古朴的窗棱里映衬这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的影子在努力做出各种尝试。
云珠向山下走去，却在山道上遇到一个矮小的身影，他那么弱小，又那么倔强。
看到这个人，他下意识的就想躲开，可是一左一右竟然走过来两只硕大的木傀儡，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
无可奈何之下，云珠只能面对自己的造下的孽：“谢少爷，很晚了，更深露重，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骗我，你是个大骗子。”谢语灵仿佛根本就不是来跟他讲理的，三两步跑到他的面前，锤着他的心口，却因为对方的前胸太硬实，把自己打的手疼，于是眼角泛红，更加委屈了。
这次回家，他本来是为了回家看看父亲，为了家族和门派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没想到一波三折，连续受到巨大的震撼，三观坍塌了无数次。
从小都慈眉善目的谢老堂主变成一副渣男模样，顶天立地的父亲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就连让他情根深种的云珠姑娘……这个简直最气人了！对方竟然是一只三百多岁的老狐狸，而且还是一只公狐狸，由始至终都在欺骗自己的感情。
“谢语灵，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打我一顿，或者怎么样都好，只要你能出气。”云珠的眼神还是那熟悉的眼神，只是多了几分悲凉之意，“但是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的，我是妖族，性别与我而言只是幻化出来的形象。最早娘亲逼我给她做事，出入水榭歌台那种地方，还是女装更方便一些，为了探听情报控制那些修士，没什么身份比花魁更合适。这些年来，其实我一直过的都不好，可是你跟别人不一样，你真的是一束光，照亮了我晦暗的人生。”
所有人接近他都是有所图有所求的，包括他自己的母亲，控制他这么多年。那些修士大能，图的都是她的美貌与身姿。只有谢语灵和其他人不同，他最开始就像是懵懂地，撞进狮子群里的小鹿，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他可能谁也没亏欠，但是绝对对不起谢语灵，所以他愿意接受谢语灵的一起惩罚。
“你……好可恶啊。”咬着嘴唇谢语灵更加泫然欲泣，“你知道我不忍心打你，你就故意来刺-激我。”
云珠不说话，只是用那双美眸盯着他，眼里都是悔意。
“你看，都凉了。”谢语灵气得直跺脚，终于把一直藏在怀里的松仁糕拿了出来，“这是风栖郡很出名的松仁糕，以前你说你想次，这次回家前我就特地去买回来了，还特地用保持新鲜的法阵和芥子囊保管起来，可是时间实在过去的太久了，它好像还是有些坏掉了。”
“不，没坏，很香很甜。”云珠抢过纸袋，纤细手指掐着松仁糕的粉末，急迫地全部送进嘴里，仿佛是一只饿死鬼，“这是我吃过最甜的点心了。话本里没有骗我，说书人说的都是真的，松仁糕真的好好吃啊。”
“那你不能不走吗？”谢语灵一脸的惆怅，“哪怕你不嫁给我也行，要不就别走了吧，山高路远，很危险的。”
“对不起。”
月色清辉洒在他们的心间，这一夜他们也不得不成长，告别自己的年少和过去。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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