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那是……什么世界？
饕餮神魂太强大了，它反反复复，时睡时醒，闹得顾明瞳识海不稳，一阵眩晕。
最可怕的是自结丹那天以来再没有控制过自己的饥饿感油然而生，他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向地面，看着那混着土块的粉色肉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好像很好吃。
好饿……好饿……好想吃点什么……
顾明瞳视线模糊，神魂震荡。半空中长身玉立的男人身上叠出一道黑色虚影，那虚影大张其口，作吸气状。
……什么都没吸动。
顾明瞳默念着清心诀，试图抱元守心，抵御饕餮本能的控制。
顾清潇告诉他，千年前归一宗朱雀的神降者，一位同辈中的天之骄子，他正是因为不断被朱雀同化，失去本心。
可他却又不甘心就此下去，在最后的反抗中引得朱雀神魂的不满。
上古时代的神兽思维大多简单偏执，你不听我的，好，那我宁可放弃乱斗，也要脱离你。
反正炸掉我这一丝神魂，本体又受不到太大影响。上古时代就存在、如今已在虚空之境存活不知道多少年岁的异兽们，生命都长得不可思议。
它放弃的只是一点儿神魂，而神降者失去的却是一条性命，是此生唯一接近天道的机会。
从此他再也不会存在了。
不反抗，最后会失去自我。太迟反抗，可能会闹得你死我活。
所以顾明瞳从一开始就不会放任饕餮神魂壮大，控制自己。
他是个人，不是个兽。
人有欲望，野兽也有欲望。但人能控制自己的欲望，野兽却不一定。
控制不了自己的人还算是人吗？
顾明瞳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道不属于自己的欲念打败。
饕餮虚影没有想过会遭受到顾明瞳这么激烈的反抗。
它忽然回想起上次神降的事情。那个男人明明是个不值一提的凡人，却宁愿死也不愿意吃人，和它的食欲扛到七窍流血，在极尽痛苦中死亡。
明明战场中遍地死人和活人，到处是美味的灵魂和肉体。
他却跟遇上毒药一样，不肯向自己的一军将士下手，甚至不肯对敌人下手。
这简直是它神降生涯中彻底的滑铁卢，直接创造了虚空之境神降最快狗带记录。
等虚空之境的本体收到地上的神念传来的反馈时，连平日里只想着吃并没有其他执念的饕餮都恼羞成怒了。
可恶，因为这个男人，他被虚空之境的其他神兽嘲笑了整整一千年。
可他又微妙地对这个男人有些佩服。
明明只是不值一提的凡人不是吗？
他想不明白，只是在虚空之境化作了那个男人的模样，挺好，还挺凶煞威风的，很配他。
饕餮不知道，顾明瞳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的神情和长相很不匹配，神情憨憨，长得凶悍。简直不像一个人似的。
饕餮的兽缘差到了一定地步，虚空之境所有生物都躲着他。
这也不能怪别人太小气，纯粹是因为饕餮他明知道虚空之境毛都没有一根，还见了谁都流口水，非要上去啃一口。大家看见他，就跟看见瘟神一样，谁看谁想跑。
所以，千年来，从来也没人和他讲过这些。
他的神降也不是无敌的，本体对神念的控制力很差。那极端的食欲没有坚持几息，就被顾明瞳的坚持给整萎靡了。
这个修士虽然修为很不咋地，但道心却坚定得过分，简直密不透风。
倒霉透了，每次都遇到这样的神降对象。
饕餮没有想过，正是因为它远远感受到对方的灵魂很美味，才会最终凭借进食的本能选择了这样的人。
顾明瞳是这样，那个千年前的将军也是这样，甚至追溯到更久以前，好像还是这样。
也正因如此，他要么出局很快，要么虽然坚持到很后面，那道神念却完全顶不住神降者本身的意志。
总之，从没有一次是畅快地从头吃到尾的。
饕餮在虚空之境最后远远感应了一下地上的肥遗，似乎还能回想起万万年之前，他在尘世上行走，那段无忧无虑，想吃就吃的日子。
狗屁的虚空之境！
他愤怒地高声吼叫着，神念一转，就跑到了虚空之境的另一头。
吃不到，过个嘴瘾还不行吗？他打算去骚扰一下真·肥遗了。
顾明瞳固守本心，八风不动，饕餮终于偃旗息鼓了。
小兽四仰八叉地瘫在识海里，仔细看，好像还在流口水。
顾明瞳默默瞧着，竟然微妙地觉得它有点可怜。一定是错觉，错觉。
不过这所谓的肥遗虽然实力很差，肉质的确一等一的好，受到饕餮的影响，他对食物的敏感度提高了很多。
肉泥……倒也不是不能加工一下，做肉丸子，肉汤，包饺子，包包子，炸肉饼……也不是不行。
顾明瞳的思绪一下就跑偏了。
他用灵力把泥砂跟肉块分开，把肉块收进了碧云天。
内心一阵空虚茫然，该问的东西还是一句都没问到。顾明瞳在原地感受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地面又在震动。
这会儿动静大多了，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过来一样，连地上那些光秃秃的树都在摇晃，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了。
地面像是打地鼠一样被掏了很多个洞出来，能令密集恐惧症头皮发麻。
接下来，更令密集恐惧症患者想要早点见天道的事情发生了。
从那些洞里，飞出来一大堆蛇，一首双身蛇。
全是肥遗！！！
它们本就长得怪异扭曲，此时还几条卷在一起，画面非常辣眼睛。
这些肥遗修为都很低，一堆相当于修士炼气期的，偶尔有一些筑基期的，体型要略大一些。
它们朝顾明瞳弹射过来，想要用蛇的本能去绞杀他。
双拳难敌四手，肥遗们虽然实力不高，但数量极多，粗粗一看，至少有几百条。
很难想象，凡人地界能蕴养出这样有修为的大型蛇群。也难怪，陇国的国运被吸得快干了。
这群肥遗蛰伏在陇国地底，如果不是遇到顾明瞳，还不知道要在凡人界为祸多久。
顾明瞳收起不适合对群的青叶剑，唤出了一件法器，天旋。
天旋是一件圆溜溜的赤金色法器，内外双层，镂空带花纹，立在掌心上方，内外的小圈都滴溜溜地转。
顾明瞳不躲不避，肥遗们争先恐后地朝他涌来，想把他淹没。
天旋转得越来越快，已经看不到本体的模样了，只看到虚影。
以法器天旋为中心点，气旋不断加速，最后成了一道极为恐怖的龙卷风。
顾明瞳立在风暴眼，平和淡定，岿然不动。而朝他涌来的肥遗本就体型不大，瞬间随着风旋飞上了天空，越转越快，越飞越高。
风可以柔和，也可以酷烈。
这酷烈的风把肥遗们的身体割得遍体鳞伤，实力低的当场就死了。实力稍微高点的还在挣扎，但却抵御不了这伟力，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天旋可是炼造司司长岳历的得意之作，他最喜欢造这种毫不留情的法器了。
顾明瞳不再往天旋里注入灵力，天旋带起的风逐渐平息了。地面一片狼藉，彻底沦为战场。
几条肥遗在泥块里翻滚着身体，昂着头想要爬起来。
蛇冰冷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却直直朝一个方向凝视着，像是在寻找，也像在求救。
顾明瞳道：“还不出来吗？”
……堪称地龙翻身。
这才是真正的地震。
一条庞然巨物拱裂了地面，把地面直拱出一条沟壑出来。
顾明瞳似有所感和它遥遥对望着，他在它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不是他熟悉的气息，而是……饕餮熟悉的气息。
它是真正被神降的那条蛇所化而成的肥遗。
而前仆后继来送死的，只是它神降之后繁衍出来的后代子孙。
巨蛇睁着冰冷的竖瞳看着顾明瞳，两条遒劲有力的身子如人类躯干一般纠缠盘曲，支撑它立了起来。
足足数十丈高。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神降者。原来，这就是神降者之间的感应。
原来，他们必有此一战。
是谁在战斗呢？是他和巨蛇？还是饕餮和肥遗？
是如今的修者为了追寻大道而殊死搏斗？还是过去的异兽发泄着争凶斗狠的本能？
墨黑的天空下，万物躁动不堪，连灵气都是暴烈的。
百丈巨蛇翻山震地，长毛黑兽踏云追风。
巨蛇甩尾，黑兽张口。
大战，一触即发。
模糊混沌间，顾明瞳好像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
那是……什么世界？
顾明瞳闭上眼睛，青叶剑竖在身前。天旋造成的风早已停息了，天地一片寂静，他的衣袍却无风自动。
那是修士澎湃的灵息带起的气流震颤。
在巨物肥遗面前，他的身躯渺小微弱，似乎随时都可能覆灭。
他会死吗？
足尖点地，顾明瞳直直飞向肥遗。渺小扑向庞大，像一块石头投向大山。
青叶剑一如往常，轻灵送出一横，带起的震动甚至没有顾明瞳外放的灵息剧烈，好像没有任何威胁。
肥遗猛地一摆首，想把顾明瞳连人带剑绞碎。
画面极快，却又……趋于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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